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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风的勇者:用生命记录大自然狂暴之美

2021-01-02 人文历史 殉风的勇者:用生命记录大自然狂暴之美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暂停视频。想想看:他们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或者以科学名义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队。著名追风者、发明家、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尤其以谨慎行事著称。尽管十年来他为了将探测仪放置在龙卷风的行进路线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样的路上涉险,但他总会为降低危险而不遗余力。他不断地演练放置探测仪的过程,记录下每次所用的时间。他钻研每天的天气变化,深知这关系到组员的生命。他还制定了各种逃生路线。即使在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况恶劣,或是龙卷风被暴雨裹住、无法辨清移动路线,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追逐。“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只为他一句‘不成,这太危险了’,我们就得打消放置探测仪的念头。”组员托尼·劳巴克回忆说,“有时简直令人恼火。我们会说,‘行啦,我们能办到!’但他特别谨慎。”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他这出了名的谨慎与5月31日降临在三人头上的大难之间的矛盾呢?这位完美主义者出现了致命失误?还是埃尔里诺的风魔过于凶狡,击溃了所有的筹谋?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无从知晓,那也算合情合理,因为未解之谜一向都是风暴追逐的真正主题。龙卷风是如何发生的?在过去的40年间,随着多普勒天气雷达以及其他先进雷达的发展,科学家越来越精于对超级单体(即旋转风暴)的追踪监测;并且在龙卷风发生之后,能够以藤田级数及后来的改良藤田级数评定龙卷风的破坏力。(藤田级数得名于著名气象学家藤田哲也,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对广岛、长崎原子弹破坏规模的测量。)但这一领域的权威专家霍华德·布卢斯坦说:“有的超级单体会产生龙卷风,有的则不产生,我们还无法了解两者之间的确切区别。”  蒂姆·萨马拉斯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与天真性格都使他对这个未解之谜情有独钟。早在追风者们还依靠纸质地图定位、从电话亭收听天气预报的岁月,追逐龙卷风就意味着去摸索一个荣耀而险恶的奥秘。“我的出发点则是风暴本身的无上之美。”戴维·霍德利说。他从1956年开始追逐风暴,被尊为追风界之父。他又说,风暴本身的结构非常令人叹服:温暖潮湿的空气冲破冷空气层,产生上升气流,随之形成巨大的砧状云;在砧状云下方聚拢而成的枕头般的乳状云;称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风暴的带状云彩;常常预示着龙卷风到来的沉降而下的“墙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组成的盘旋魔爪般的“钩状回波”,通常宣告着龙卷风的猛烈降临。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凭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机器。” 霍德利说。  在漫漫旅途中追踪一个天气系统,从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来的怒降,那种感觉带给人生死一线的原始体验。  “它会令肾上腺素激升。”追风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觉到风力和温度,听到风声,闻到空中的潮气。你能觉察到从东南边刮来的风,它在地表的速度为每小时40到60公里,到空中变成每小时110公里,而在更高处,来自西方的风速度高于每小时160公里。这样的风切变,再加上意味着高湿度的31摄氏度露点。身处其中,感觉到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这一天绝对能大开眼界。”  尽管在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地也有发生,但龙卷风基本上和棒球运动一样算美国特产。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个龙卷风,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地区。其中近一半发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数以百计的气象迷涌入龙卷风走廊,驾着装有无线电、相机和固定笔记本电脑的车辆,心中怀着永不熄灭的热望——这并不是指他们想要在超级单体最终产生龙卷风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下“中奖”这一点,因为那只能算是寻常的志向。  所谓热望,盼的是亲眼目睹足可跻身至高无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兽级龙卷风。追风者们能将它们发生过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样充满爱意地背出来。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马州尤宁城的骇人龙卷风,是首次得到广泛测量的龙卷风。1991年4月26日:人称“大平原龙卷风大爆发”,诞生了55个龙卷风,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相关纪录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马州野蛮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风暴,大气学家、车载式多普勒雷达的发明者乔舒亚·沃尔曼干巴巴地评价道:“有过损失调查经验的人都对那个龙卷风造成的破坏难以忘怀。”  我们来说说损失。除了未经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势、色彩分明的美丽田园,龙卷风走廊还有着地广人稀的特点,可谓万幸。但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龙卷风的追风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场大劫难。庄稼和牲口被摧毁,农舍和谷仓被撕碎。恶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龙卷风吞噬了36个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级(改良藤田级数中的最高级别)多涡旋龙卷风对密苏里州乔普林市的致命造访留下了骇人手笔,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伤者。  2003年6月24日,与暴风的亲密接触令蒂姆·萨马拉斯一举成名。在其整个追风生涯中,萨马拉斯共获得过国家地理学会的17笔赞助,正是在第一笔资金的襄助下,萨马拉斯在席卷南达科他州曼彻斯特郊区的F4级(藤田级数4级)龙卷风的必经之处设置了一台20公斤重的红色圆锥形探测仪。它记录下了100豪巴的气压骤降,成为当时测量到的同类降压现象中最急剧的一次。与此同时,那个名叫曼彻斯特的小城,用萨马拉斯的话说,“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从在科罗拉多州莱克伍德市度过的少年时代起,萨马拉斯就有两大爱好:机械原理和天气现象——后来这两者结合了起来。他的父亲制作玩具火车和飞机卖给业余爱好用品店,周末则兼任婚礼摄影师。孩子举着灯光设备协助父亲摄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飞机模型。老萨马拉斯注意到儿子对鼓捣零件的热衷,于是登广告收购旧电视,将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儿子面前。他很快将它们拆散、修好,重新组装。  萨马拉斯在十三四岁时玩起了业余无线电台,16岁时成为无线电修理技师,17岁担任维修服务店的工长。他没打算费力考取大学。1977年,这位高中毕业生来到丹佛大学研究院,走进拉里·布朗的办公室,连简历都没带。布朗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佣了他。“几周之后,他已能修理连我资格最老的技师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这个爱鼓捣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测仪。这种仪器并不是萨马拉斯的首创,但经过他的开发更为耐用且具有流线形,不会在龙卷风的毁灭力量下散架。在曼彻斯特那次划时代的探测仪设置行动后,萨马拉斯的天赋在追风界备受关注,从同道之中脱颖而出。  他在亥伯龙公司的工程部门供职,这为他带来时间上的灵活性,能够请假数周甚至数月。其他科研组织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但他一概谢绝。对他来说,能够独立地从事风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测仪以及追逐龙卷风,这一切都比金钱重要。  但其中一个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频道大笔出资,邀请他担当真人系列剧《追风英雄》的主角之一。这部剧集成为萨马拉斯旋风实测组的主要资金来源。这位低调的工程师也因而成了电视明星。但这次经历利弊参半。《追风者》只是电视节目,不是科学研究。  该节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戏剧效果,这让萨马拉斯越来越担心自己做了笔浮士德式的出卖灵魂的交易。2012年1月,当下滑的收视率导致系列剧被取消时,他向朋友表达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萨马拉斯担心,不断扩大的追风者队伍会导致逃生路线的拥堵。亥伯龙公司的杰夫·卡特回忆说:“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丧命。要么是追风者,要么是业余爱好者,要么是观光团体——肯定会有人丧命。’”  “我从没想到遇难的会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稳当的人。”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暂停视频。想想看:他们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或者以科学名义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队。著名追风者、发明家、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尤其以谨慎行事著称。尽管十年来他为了将探测仪放置在龙卷风的行进路线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样的路上涉险,但他总会为降低危险而不遗余力。他不断地演练放置探测仪的过程,记录下每次所用的时间。他钻研每天的天气变化,深知这关系到组员的生命。他还制定了各种逃生路线。即使在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况恶劣,或是龙卷风被暴雨裹住、无法辨清移动路线,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追逐。“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只为他一句‘不成,这太危险了’,我们就得打消放置探测仪的念头。”组员托尼·劳巴克回忆说,“有时简直令人恼火。我们会说,‘行啦,我们能办到!’但他特别谨慎。”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他这出了名的谨慎与5月31日降临在三人头上的大难之间的矛盾呢?这位完美主义者出现了致命失误?还是埃尔里诺的风魔过于凶狡,击溃了所有的筹谋?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无从知晓,那也算合情合理,因为未解之谜一向都是风暴追逐的真正主题。龙卷风是如何发生的?在过去的40年间,随着多普勒天气雷达以及其他先进雷达的发展,科学家越来越精于对超级单体(即旋转风暴)的追踪监测;并且在龙卷风发生之后,能够以藤田级数及后来的改良藤田级数评定龙卷风的破坏力。(藤田级数得名于著名气象学家藤田哲也,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对广岛、长崎原子弹破坏规模的测量。)但这一领域的权威专家霍华德·布卢斯坦说:“有的超级单体会产生龙卷风,有的则不产生,我们还无法了解两者之间的确切区别。”  蒂姆·萨马拉斯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与天真性格都使他对这个未解之谜情有独钟。早在追风者们还依靠纸质地图定位、从电话亭收听天气预报的岁月,追逐龙卷风就意味着去摸索一个荣耀而险恶的奥秘。“我的出发点则是风暴本身的无上之美。”戴维·霍德利说。他从1956年开始追逐风暴,被尊为追风界之父。他又说,风暴本身的结构非常令人叹服:温暖潮湿的空气冲破冷空气层,产生上升气流,随之形成巨大的砧状云;在砧状云下方聚拢而成的枕头般的乳状云;称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风暴的带状云彩;常常预示着龙卷风到来的沉降而下的“墙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组成的盘旋魔爪般的“钩状回波”,通常宣告着龙卷风的猛烈降临。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凭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机器。” 霍德利说。  在漫漫旅途中追踪一个天气系统,从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来的怒降,那种感觉带给人生死一线的原始体验。  “它会令肾上腺素激升。”追风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觉到风力和温度,听到风声,闻到空中的潮气。你能觉察到从东南边刮来的风,它在地表的速度为每小时40到60公里,到空中变成每小时110公里,而在更高处,来自西方的风速度高于每小时160公里。这样的风切变,再加上意味着高湿度的31摄氏度露点。身处其中,感觉到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这一天绝对能大开眼界。”  尽管在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地也有发生,但龙卷风基本上和棒球运动一样算美国特产。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个龙卷风,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地区。其中近一半发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数以百计的气象迷涌入龙卷风走廊,驾着装有无线电、相机和固定笔记本电脑的车辆,心中怀着永不熄灭的热望——这并不是指他们想要在超级单体最终产生龙卷风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下“中奖”这一点,因为那只能算是寻常的志向。  所谓热望,盼的是亲眼目睹足可跻身至高无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兽级龙卷风。追风者们能将它们发生过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样充满爱意地背出来。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马州尤宁城的骇人龙卷风,是首次得到广泛测量的龙卷风。1991年4月26日:人称“大平原龙卷风大爆发”,诞生了55个龙卷风,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相关纪录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马州野蛮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风暴,大气学家、车载式多普勒雷达的发明者乔舒亚·沃尔曼干巴巴地评价道:“有过损失调查经验的人都对那个龙卷风造成的破坏难以忘怀。”  我们来说说损失。除了未经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势、色彩分明的美丽田园,龙卷风走廊还有着地广人稀的特点,可谓万幸。但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龙卷风的追风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场大劫难。庄稼和牲口被摧毁,农舍和谷仓被撕碎。恶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龙卷风吞噬了36个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级(改良藤田级数中的最高级别)多涡旋龙卷风对密苏里州乔普林市的致命造访留下了骇人手笔,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伤者。  2003年6月24日,与暴风的亲密接触令蒂姆·萨马拉斯一举成名。在其整个追风生涯中,萨马拉斯共获得过国家地理学会的17笔赞助,正是在第一笔资金的襄助下,萨马拉斯在席卷南达科他州曼彻斯特郊区的F4级(藤田级数4级)龙卷风的必经之处设置了一台20公斤重的红色圆锥形探测仪。它记录下了100豪巴的气压骤降,成为当时测量到的同类降压现象中最急剧的一次。与此同时,那个名叫曼彻斯特的小城,用萨马拉斯的话说,“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从在科罗拉多州莱克伍德市度过的少年时代起,萨马拉斯就有两大爱好:机械原理和天气现象——后来这两者结合了起来。他的父亲制作玩具火车和飞机卖给业余爱好用品店,周末则兼任婚礼摄影师。孩子举着灯光设备协助父亲摄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飞机模型。老萨马拉斯注意到儿子对鼓捣零件的热衷,于是登广告收购旧电视,将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儿子面前。他很快将它们拆散、修好,重新组装。  萨马拉斯在十三四岁时玩起了业余无线电台,16岁时成为无线电修理技师,17岁担任维修服务店的工长。他没打算费力考取大学。1977年,这位高中毕业生来到丹佛大学研究院,走进拉里·布朗的办公室,连简历都没带。布朗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佣了他。“几周之后,他已能修理连我资格最老的技师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这个爱鼓捣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测仪。这种仪器并不是萨马拉斯的首创,但经过他的开发更为耐用且具有流线形,不会在龙卷风的毁灭力量下散架。在曼彻斯特那次划时代的探测仪设置行动后,萨马拉斯的天赋在追风界备受关注,从同道之中脱颖而出。  他在亥伯龙公司的工程部门供职,这为他带来时间上的灵活性,能够请假数周甚至数月。其他科研组织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但他一概谢绝。对他来说,能够独立地从事风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测仪以及追逐龙卷风,这一切都比金钱重要。  但其中一个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频道大笔出资,邀请他担当真人系列剧《追风英雄》的主角之一。这部剧集成为萨马拉斯旋风实测组的主要资金来源。这位低调的工程师也因而成了电视明星。但这次经历利弊参半。《追风者》只是电视节目,不是科学研究。  该节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戏剧效果,这让萨马拉斯越来越担心自己做了笔浮士德式的出卖灵魂的交易。2012年1月,当下滑的收视率导致系列剧被取消时,他向朋友表达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萨马拉斯担心,不断扩大的追风者队伍会导致逃生路线的拥堵。亥伯龙公司的杰夫·卡特回忆说:“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丧命。要么是追风者,要么是业余爱好者,要么是观光团体——肯定会有人丧命。’”  “我从没想到遇难的会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稳当的人。”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暂停视频。想想看:他们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或者以科学名义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队。著名追风者、发明家、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尤其以谨慎行事著称。尽管十年来他为了将探测仪放置在龙卷风的行进路线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样的路上涉险,但他总会为降低危险而不遗余力。他不断地演练放置探测仪的过程,记录下每次所用的时间。他钻研每天的天气变化,深知这关系到组员的生命。他还制定了各种逃生路线。即使在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况恶劣,或是龙卷风被暴雨裹住、无法辨清移动路线,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追逐。“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只为他一句‘不成,这太危险了’,我们就得打消放置探测仪的念头。”组员托尼·劳巴克回忆说,“有时简直令人恼火。我们会说,‘行啦,我们能办到!’但他特别谨慎。”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他这出了名的谨慎与5月31日降临在三人头上的大难之间的矛盾呢?这位完美主义者出现了致命失误?还是埃尔里诺的风魔过于凶狡,击溃了所有的筹谋?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无从知晓,那也算合情合理,因为未解之谜一向都是风暴追逐的真正主题。龙卷风是如何发生的?在过去的40年间,随着多普勒天气雷达以及其他先进雷达的发展,科学家越来越精于对超级单体(即旋转风暴)的追踪监测;并且在龙卷风发生之后,能够以藤田级数及后来的改良藤田级数评定龙卷风的破坏力。(藤田级数得名于著名气象学家藤田哲也,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对广岛、长崎原子弹破坏规模的测量。)但这一领域的权威专家霍华德·布卢斯坦说:“有的超级单体会产生龙卷风,有的则不产生,我们还无法了解两者之间的确切区别。”  蒂姆·萨马拉斯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与天真性格都使他对这个未解之谜情有独钟。早在追风者们还依靠纸质地图定位、从电话亭收听天气预报的岁月,追逐龙卷风就意味着去摸索一个荣耀而险恶的奥秘。“我的出发点则是风暴本身的无上之美。”戴维·霍德利说。他从1956年开始追逐风暴,被尊为追风界之父。他又说,风暴本身的结构非常令人叹服:温暖潮湿的空气冲破冷空气层,产生上升气流,随之形成巨大的砧状云;在砧状云下方聚拢而成的枕头般的乳状云;称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风暴的带状云彩;常常预示着龙卷风到来的沉降而下的“墙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组成的盘旋魔爪般的“钩状回波”,通常宣告着龙卷风的猛烈降临。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凭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机器。” 霍德利说。  在漫漫旅途中追踪一个天气系统,从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来的怒降,那种感觉带给人生死一线的原始体验。  “它会令肾上腺素激升。”追风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觉到风力和温度,听到风声,闻到空中的潮气。你能觉察到从东南边刮来的风,它在地表的速度为每小时40到60公里,到空中变成每小时110公里,而在更高处,来自西方的风速度高于每小时160公里。这样的风切变,再加上意味着高湿度的31摄氏度露点。身处其中,感觉到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这一天绝对能大开眼界。”  尽管在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地也有发生,但龙卷风基本上和棒球运动一样算美国特产。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个龙卷风,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地区。其中近一半发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数以百计的气象迷涌入龙卷风走廊,驾着装有无线电、相机和固定笔记本电脑的车辆,心中怀着永不熄灭的热望——这并不是指他们想要在超级单体最终产生龙卷风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下“中奖”这一点,因为那只能算是寻常的志向。  所谓热望,盼的是亲眼目睹足可跻身至高无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兽级龙卷风。追风者们能将它们发生过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样充满爱意地背出来。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马州尤宁城的骇人龙卷风,是首次得到广泛测量的龙卷风。1991年4月26日:人称“大平原龙卷风大爆发”,诞生了55个龙卷风,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相关纪录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马州野蛮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风暴,大气学家、车载式多普勒雷达的发明者乔舒亚·沃尔曼干巴巴地评价道:“有过损失调查经验的人都对那个龙卷风造成的破坏难以忘怀。”  我们来说说损失。除了未经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势、色彩分明的美丽田园,龙卷风走廊还有着地广人稀的特点,可谓万幸。但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龙卷风的追风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场大劫难。庄稼和牲口被摧毁,农舍和谷仓被撕碎。恶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龙卷风吞噬了36个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级(改良藤田级数中的最高级别)多涡旋龙卷风对密苏里州乔普林市的致命造访留下了骇人手笔,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伤者。  2003年6月24日,与暴风的亲密接触令蒂姆·萨马拉斯一举成名。在其整个追风生涯中,萨马拉斯共获得过国家地理学会的17笔赞助,正是在第一笔资金的襄助下,萨马拉斯在席卷南达科他州曼彻斯特郊区的F4级(藤田级数4级)龙卷风的必经之处设置了一台20公斤重的红色圆锥形探测仪。它记录下了100豪巴的气压骤降,成为当时测量到的同类降压现象中最急剧的一次。与此同时,那个名叫曼彻斯特的小城,用萨马拉斯的话说,“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从在科罗拉多州莱克伍德市度过的少年时代起,萨马拉斯就有两大爱好:机械原理和天气现象——后来这两者结合了起来。他的父亲制作玩具火车和飞机卖给业余爱好用品店,周末则兼任婚礼摄影师。孩子举着灯光设备协助父亲摄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飞机模型。老萨马拉斯注意到儿子对鼓捣零件的热衷,于是登广告收购旧电视,将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儿子面前。他很快将它们拆散、修好,重新组装。  萨马拉斯在十三四岁时玩起了业余无线电台,16岁时成为无线电修理技师,17岁担任维修服务店的工长。他没打算费力考取大学。1977年,这位高中毕业生来到丹佛大学研究院,走进拉里·布朗的办公室,连简历都没带。布朗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佣了他。“几周之后,他已能修理连我资格最老的技师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这个爱鼓捣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测仪。这种仪器并不是萨马拉斯的首创,但经过他的开发更为耐用且具有流线形,不会在龙卷风的毁灭力量下散架。在曼彻斯特那次划时代的探测仪设置行动后,萨马拉斯的天赋在追风界备受关注,从同道之中脱颖而出。  他在亥伯龙公司的工程部门供职,这为他带来时间上的灵活性,能够请假数周甚至数月。其他科研组织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但他一概谢绝。对他来说,能够独立地从事风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测仪以及追逐龙卷风,这一切都比金钱重要。  但其中一个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频道大笔出资,邀请他担当真人系列剧《追风英雄》的主角之一。这部剧集成为萨马拉斯旋风实测组的主要资金来源。这位低调的工程师也因而成了电视明星。但这次经历利弊参半。《追风者》只是电视节目,不是科学研究。  该节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戏剧效果,这让萨马拉斯越来越担心自己做了笔浮士德式的出卖灵魂的交易。2012年1月,当下滑的收视率导致系列剧被取消时,他向朋友表达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萨马拉斯担心,不断扩大的追风者队伍会导致逃生路线的拥堵。亥伯龙公司的杰夫·卡特回忆说:“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丧命。要么是追风者,要么是业余爱好者,要么是观光团体——肯定会有人丧命。’”  “我从没想到遇难的会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稳当的人。”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暂停视频。想想看:他们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或者以科学名义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队。著名追风者、发明家、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尤其以谨慎行事著称。尽管十年来他为了将探测仪放置在龙卷风的行进路线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样的路上涉险,但他总会为降低危险而不遗余力。他不断地演练放置探测仪的过程,记录下每次所用的时间。他钻研每天的天气变化,深知这关系到组员的生命。他还制定了各种逃生路线。即使在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况恶劣,或是龙卷风被暴雨裹住、无法辨清移动路线,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追逐。“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只为他一句‘不成,这太危险了’,我们就得打消放置探测仪的念头。”组员托尼·劳巴克回忆说,“有时简直令人恼火。我们会说,‘行啦,我们能办到!’但他特别谨慎。”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他这出了名的谨慎与5月31日降临在三人头上的大难之间的矛盾呢?这位完美主义者出现了致命失误?还是埃尔里诺的风魔过于凶狡,击溃了所有的筹谋?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无从知晓,那也算合情合理,因为未解之谜一向都是风暴追逐的真正主题。龙卷风是如何发生的?在过去的40年间,随着多普勒天气雷达以及其他先进雷达的发展,科学家越来越精于对超级单体(即旋转风暴)的追踪监测;并且在龙卷风发生之后,能够以藤田级数及后来的改良藤田级数评定龙卷风的破坏力。(藤田级数得名于著名气象学家藤田哲也,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对广岛、长崎原子弹破坏规模的测量。)但这一领域的权威专家霍华德·布卢斯坦说:“有的超级单体会产生龙卷风,有的则不产生,我们还无法了解两者之间的确切区别。”  蒂姆·萨马拉斯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与天真性格都使他对这个未解之谜情有独钟。早在追风者们还依靠纸质地图定位、从电话亭收听天气预报的岁月,追逐龙卷风就意味着去摸索一个荣耀而险恶的奥秘。“我的出发点则是风暴本身的无上之美。”戴维·霍德利说。他从1956年开始追逐风暴,被尊为追风界之父。他又说,风暴本身的结构非常令人叹服:温暖潮湿的空气冲破冷空气层,产生上升气流,随之形成巨大的砧状云;在砧状云下方聚拢而成的枕头般的乳状云;称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风暴的带状云彩;常常预示着龙卷风到来的沉降而下的“墙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组成的盘旋魔爪般的“钩状回波”,通常宣告着龙卷风的猛烈降临。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凭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机器。” 霍德利说。  在漫漫旅途中追踪一个天气系统,从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来的怒降,那种感觉带给人生死一线的原始体验。  “它会令肾上腺素激升。”追风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觉到风力和温度,听到风声,闻到空中的潮气。你能觉察到从东南边刮来的风,它在地表的速度为每小时40到60公里,到空中变成每小时110公里,而在更高处,来自西方的风速度高于每小时160公里。这样的风切变,再加上意味着高湿度的31摄氏度露点。身处其中,感觉到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这一天绝对能大开眼界。”  尽管在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地也有发生,但龙卷风基本上和棒球运动一样算美国特产。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个龙卷风,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地区。其中近一半发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数以百计的气象迷涌入龙卷风走廊,驾着装有无线电、相机和固定笔记本电脑的车辆,心中怀着永不熄灭的热望——这并不是指他们想要在超级单体最终产生龙卷风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下“中奖”这一点,因为那只能算是寻常的志向。  所谓热望,盼的是亲眼目睹足可跻身至高无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兽级龙卷风。追风者们能将它们发生过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样充满爱意地背出来。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马州尤宁城的骇人龙卷风,是首次得到广泛测量的龙卷风。1991年4月26日:人称“大平原龙卷风大爆发”,诞生了55个龙卷风,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相关纪录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马州野蛮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风暴,大气学家、车载式多普勒雷达的发明者乔舒亚·沃尔曼干巴巴地评价道:“有过损失调查经验的人都对那个龙卷风造成的破坏难以忘怀。”  我们来说说损失。除了未经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势、色彩分明的美丽田园,龙卷风走廊还有着地广人稀的特点,可谓万幸。但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龙卷风的追风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场大劫难。庄稼和牲口被摧毁,农舍和谷仓被撕碎。恶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龙卷风吞噬了36个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级(改良藤田级数中的最高级别)多涡旋龙卷风对密苏里州乔普林市的致命造访留下了骇人手笔,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伤者。  2003年6月24日,与暴风的亲密接触令蒂姆·萨马拉斯一举成名。在其整个追风生涯中,萨马拉斯共获得过国家地理学会的17笔赞助,正是在第一笔资金的襄助下,萨马拉斯在席卷南达科他州曼彻斯特郊区的F4级(藤田级数4级)龙卷风的必经之处设置了一台20公斤重的红色圆锥形探测仪。它记录下了100豪巴的气压骤降,成为当时测量到的同类降压现象中最急剧的一次。与此同时,那个名叫曼彻斯特的小城,用萨马拉斯的话说,“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从在科罗拉多州莱克伍德市度过的少年时代起,萨马拉斯就有两大爱好:机械原理和天气现象——后来这两者结合了起来。他的父亲制作玩具火车和飞机卖给业余爱好用品店,周末则兼任婚礼摄影师。孩子举着灯光设备协助父亲摄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飞机模型。老萨马拉斯注意到儿子对鼓捣零件的热衷,于是登广告收购旧电视,将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儿子面前。他很快将它们拆散、修好,重新组装。  萨马拉斯在十三四岁时玩起了业余无线电台,16岁时成为无线电修理技师,17岁担任维修服务店的工长。他没打算费力考取大学。1977年,这位高中毕业生来到丹佛大学研究院,走进拉里·布朗的办公室,连简历都没带。布朗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佣了他。“几周之后,他已能修理连我资格最老的技师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这个爱鼓捣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测仪。这种仪器并不是萨马拉斯的首创,但经过他的开发更为耐用且具有流线形,不会在龙卷风的毁灭力量下散架。在曼彻斯特那次划时代的探测仪设置行动后,萨马拉斯的天赋在追风界备受关注,从同道之中脱颖而出。  他在亥伯龙公司的工程部门供职,这为他带来时间上的灵活性,能够请假数周甚至数月。其他科研组织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但他一概谢绝。对他来说,能够独立地从事风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测仪以及追逐龙卷风,这一切都比金钱重要。  但其中一个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频道大笔出资,邀请他担当真人系列剧《追风英雄》的主角之一。这部剧集成为萨马拉斯旋风实测组的主要资金来源。这位低调的工程师也因而成了电视明星。但这次经历利弊参半。《追风者》只是电视节目,不是科学研究。  该节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戏剧效果,这让萨马拉斯越来越担心自己做了笔浮士德式的出卖灵魂的交易。2012年1月,当下滑的收视率导致系列剧被取消时,他向朋友表达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萨马拉斯担心,不断扩大的追风者队伍会导致逃生路线的拥堵。亥伯龙公司的杰夫·卡特回忆说:“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丧命。要么是追风者,要么是业余爱好者,要么是观光团体——肯定会有人丧命。’”  “我从没想到遇难的会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稳当的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2013年5月31日下午5点51分,俄克拉荷马州中部的阴沉天空预示着大地上的混乱与死亡。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聚拢的雷暴将诞下数个龙卷风,在这一地区横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率领的追风者团队。  “我的天呐。今天这股风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说。  他皱起了眉,使劲摸着下巴,神态近乎夸张。蒂姆·萨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龙卷风的险恶陪伴下度过。他对它们如此着迷,以至于妻子凯茜挖苦他“与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会却比往常来得迟。“谁把龙卷风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说。然而被追风者们称作“神奇五月”的月份来临了,起于墨西哥湾的南风造成的垂直风切变,将向东流过落基山脉上方的空气抬升并冷却,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处一路掀起全美网上追风者群体的讨论热潮:恶劣天气!恶劣但精彩的天气!  5月18日早上,萨马拉斯吻别凯茜,确保他当做幸运符的麦当劳汉堡(一枚货真价实的汉堡,尽管已经有点发霉了)稳稳摆在科宝车仪表盘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与自己的另外两名组员——45岁的气象学者卡尔·扬,以及24岁的儿子保罗——从科罗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发,向东疾驰,驶向有“龙卷风走廊” 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恋人正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四天,萨马拉斯带着这支名为“旋风实测组”的团队,穿越堪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行进了数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场龙卷风。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驾驶一辆配备大型高速相机的卡车,在堪萨斯州研究闪电。他在脸书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还带着第二辆车,是专为追逐龙卷风这道‘配菜’而备(我喜欢配菜!)”。  在5月31日的视频中,追风者萨马拉斯坐在第二辆车里(那辆科宝),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这一次的行动明显有些不同——也许只因观者知道后来的事,而当时的萨马拉斯还蒙在鼓里。  “这股风是直冲着俄克拉荷马城去的。”他喃喃说道。  这团龙卷风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气前锋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产物。刚过6点的时候,它从最南边的超级单体风暴末端(此处的暖湿空气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变成一头湿漉漉的怪兽,逆时针狂舞着掠过如同打了弧光灯般的平原,所到之处树木狂颤,仿佛恶魔附体。  “好,我要停车了。”扬说。他一直边开车边拍摄风暴。  科宝车刹住了。萨马拉斯、扬和保罗从车里下来,保罗正透过另一台摄像机的镜头看风。三人站在砾石路边,迎着风雨眯眼观看。此时,第三团漏斗云从半空中卷出。  “三个涡旋!”扬喊道。  “是呀。”萨马拉斯说。当他再次转向镜头,脸上升起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哇,这会是个超大龙卷。”  扬表示赞同:“它可能会成为非常长寿的龙卷风,在地面上跑很远。”  几分钟后,他们返回车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声里,沉默地驶向东方。龙卷风在他们南边隆隆移动。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电线疯狂地摇摆。风暴不断壮大,遮天蔽日,车中的三个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凶猛。”其中一人说道。  暂停视频。想想看:他们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或者以科学名义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队。著名追风者、发明家、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蒂姆·萨马拉斯尤其以谨慎行事著称。尽管十年来他为了将探测仪放置在龙卷风的行进路线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样的路上涉险,但他总会为降低危险而不遗余力。他不断地演练放置探测仪的过程,记录下每次所用的时间。他钻研每天的天气变化,深知这关系到组员的生命。他还制定了各种逃生路线。即使在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况恶劣,或是龙卷风被暴雨裹住、无法辨清移动路线,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追逐。“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只为他一句‘不成,这太危险了’,我们就得打消放置探测仪的念头。”组员托尼·劳巴克回忆说,“有时简直令人恼火。我们会说,‘行啦,我们能办到!’但他特别谨慎。”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他这出了名的谨慎与5月31日降临在三人头上的大难之间的矛盾呢?这位完美主义者出现了致命失误?还是埃尔里诺的风魔过于凶狡,击溃了所有的筹谋?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无从知晓,那也算合情合理,因为未解之谜一向都是风暴追逐的真正主题。龙卷风是如何发生的?在过去的40年间,随着多普勒天气雷达以及其他先进雷达的发展,科学家越来越精于对超级单体(即旋转风暴)的追踪监测;并且在龙卷风发生之后,能够以藤田级数及后来的改良藤田级数评定龙卷风的破坏力。(藤田级数得名于著名气象学家藤田哲也,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对广岛、长崎原子弹破坏规模的测量。)但这一领域的权威专家霍华德·布卢斯坦说:“有的超级单体会产生龙卷风,有的则不产生,我们还无法了解两者之间的确切区别。”  蒂姆·萨马拉斯身上的科学家气质与天真性格都使他对这个未解之谜情有独钟。早在追风者们还依靠纸质地图定位、从电话亭收听天气预报的岁月,追逐龙卷风就意味着去摸索一个荣耀而险恶的奥秘。“我的出发点则是风暴本身的无上之美。”戴维·霍德利说。他从1956年开始追逐风暴,被尊为追风界之父。他又说,风暴本身的结构非常令人叹服:温暖潮湿的空气冲破冷空气层,产生上升气流,随之形成巨大的砧状云;在砧状云下方聚拢而成的枕头般的乳状云;称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风暴的带状云彩;常常预示着龙卷风到来的沉降而下的“墙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组成的盘旋魔爪般的“钩状回波”,通常宣告着龙卷风的猛烈降临。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凭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机器。” 霍德利说。  在漫漫旅途中追踪一个天气系统,从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来的怒降,那种感觉带给人生死一线的原始体验。  “它会令肾上腺素激升。”追风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觉到风力和温度,听到风声,闻到空中的潮气。你能觉察到从东南边刮来的风,它在地表的速度为每小时40到60公里,到空中变成每小时110公里,而在更高处,来自西方的风速度高于每小时160公里。这样的风切变,再加上意味着高湿度的31摄氏度露点。身处其中,感觉到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这一天绝对能大开眼界。”  尽管在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地也有发生,但龙卷风基本上和棒球运动一样算美国特产。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个龙卷风,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地区。其中近一半发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数以百计的气象迷涌入龙卷风走廊,驾着装有无线电、相机和固定笔记本电脑的车辆,心中怀着永不熄灭的热望——这并不是指他们想要在超级单体最终产生龙卷风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下“中奖”这一点,因为那只能算是寻常的志向。  所谓热望,盼的是亲眼目睹足可跻身至高无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兽级龙卷风。追风者们能将它们发生过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样充满爱意地背出来。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马州尤宁城的骇人龙卷风,是首次得到广泛测量的龙卷风。1991年4月26日:人称“大平原龙卷风大爆发”,诞生了55个龙卷风,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相关纪录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马州野蛮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风暴,大气学家、车载式多普勒雷达的发明者乔舒亚·沃尔曼干巴巴地评价道:“有过损失调查经验的人都对那个龙卷风造成的破坏难以忘怀。”  我们来说说损失。除了未经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势、色彩分明的美丽田园,龙卷风走廊还有着地广人稀的特点,可谓万幸。但现实是无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龙卷风的追风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场大劫难。庄稼和牲口被摧毁,农舍和谷仓被撕碎。恶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尔龙卷风吞噬了36个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级(改良藤田级数中的最高级别)多涡旋龙卷风对密苏里州乔普林市的致命造访留下了骇人手笔,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伤者。  2003年6月24日,与暴风的亲密接触令蒂姆·萨马拉斯一举成名。在其整个追风生涯中,萨马拉斯共获得过国家地理学会的17笔赞助,正是在第一笔资金的襄助下,萨马拉斯在席卷南达科他州曼彻斯特郊区的F4级(藤田级数4级)龙卷风的必经之处设置了一台20公斤重的红色圆锥形探测仪。它记录下了100豪巴的气压骤降,成为当时测量到的同类降压现象中最急剧的一次。与此同时,那个名叫曼彻斯特的小城,用萨马拉斯的话说,“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从在科罗拉多州莱克伍德市度过的少年时代起,萨马拉斯就有两大爱好:机械原理和天气现象——后来这两者结合了起来。他的父亲制作玩具火车和飞机卖给业余爱好用品店,周末则兼任婚礼摄影师。孩子举着灯光设备协助父亲摄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飞机模型。老萨马拉斯注意到儿子对鼓捣零件的热衷,于是登广告收购旧电视,将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儿子面前。他很快将它们拆散、修好,重新组装。  萨马拉斯在十三四岁时玩起了业余无线电台,16岁时成为无线电修理技师,17岁担任维修服务店的工长。他没打算费力考取大学。1977年,这位高中毕业生来到丹佛大学研究院,走进拉里·布朗的办公室,连简历都没带。布朗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佣了他。“几周之后,他已能修理连我资格最老的技师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这个爱鼓捣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测仪。这种仪器并不是萨马拉斯的首创,但经过他的开发更为耐用且具有流线形,不会在龙卷风的毁灭力量下散架。在曼彻斯特那次划时代的探测仪设置行动后,萨马拉斯的天赋在追风界备受关注,从同道之中脱颖而出。  他在亥伯龙公司的工程部门供职,这为他带来时间上的灵活性,能够请假数周甚至数月。其他科研组织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但他一概谢绝。对他来说,能够独立地从事风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测仪以及追逐龙卷风,这一切都比金钱重要。  但其中一个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频道大笔出资,邀请他担当真人系列剧《追风英雄》的主角之一。这部剧集成为萨马拉斯旋风实测组的主要资金来源。这位低调的工程师也因而成了电视明星。但这次经历利弊参半。《追风者》只是电视节目,不是科学研究。  该节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戏剧效果,这让萨马拉斯越来越担心自己做了笔浮士德式的出卖灵魂的交易。2012年1月,当下滑的收视率导致系列剧被取消时,他向朋友表达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萨马拉斯担心,不断扩大的追</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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