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头儿叫戴建业,是华中师范大学的教授、博士生导师。
他给学生上古诗词课,整堂课上妙语连珠、笑点不断。他讲课的片段被发到了网上,仅仅10天,他的抖音便收割了107万粉丝,获赞257万次。
因为,他太有趣了!
1.
“你以为陶渊明种豆蛮好,实际上草盛豆苗稀,要是我种这个水平,绝不写诗。”有人说,他普通话不标准,是大学课堂里的一股“泥石流”,但网友纷纷表示想听……
比如,戴教授评讲陶渊明的诗《归园田居》,普通的老师会从诗的韵律、意境评讲。而戴老师的方式是这样的:“种个鬼田”“要是我种的这个水平,我绝不会写诗。”
八卦的戴教授还喜欢挖掘名人隐私:“三个人搞得蓬头垢面,都没有成仙,那才是一代浪漫的人。”
他谈到李白的朋友圈:
“杜甫是李白的超级粉丝,他去拜见李白,李白就忽悠他一起去访名山、寻仙人、找仙草、炼仙丹,中途还遇见个流浪汉高适,从春天访到秋天,啥也没找到,后来杜甫醒悟了,不干了。”
他说,自诩为唐玄宗“观国宾”的杜甫不过是个“仓库管理员”:
他讲盛唐的诗歌时这样评价唐玄宗:
“对唐玄宗我们要宽容地理解,他雄才大略,有钱,懂音乐,会写诗,而且又是皇帝,当了20多年才开始腐败,要是我在那个位置,我估计5年就腐败了。”
这些有趣的段子在他的课堂中随处可见。
李白、杜甫这些我们印象中的“诗仙”“诗圣”,在他的课堂上成了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一下子就亲近易懂了。
有句很流行的话把有趣的稀缺与价值说得很到位: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那么什么是有趣?词典解释是给人们带来快乐。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传播快乐当然不是本职。但当诗词和诗人都被当今教育给神化之后,在古诗离我们越来越远之时,戴建业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他没有把诗词放在高雅神圣的高处,小心翼翼地供奉着、伺候着,他不是诗和诗人的奴仆。
他对古诗的讲解就像街头老伯拉家常一般,幽默风趣、又不失内涵和他自己的态度。
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走进诗人生活的时代,走到诗人面前,撕下他们的伪装,直面他们的欲望与挫折、困窘和理想,然后把他们的诗掰开了、揉碎了,捏成幽默轻松的方式呈现在学生面前,诗的内涵与意境一下子就清晰了。
有趣的本质是平等、真实与共情、理解。
他明白诗人们的好恶、习惯、交际、理想、挫败,所以他能够跟诗人们产生共情,能够以情读诗、以情讲诗,所以他在传播知识的过程中能够让学生们感到乐趣。
这就是有趣。
2.
别致的诗歌解读法引来了人们对这个有趣的老头儿的关注。殊不知,这位在诗中慷慨激昂、声情并茂的老人不仅有趣,在现实中也是个“情场高手”。
作为一个擅长在课堂上举例子的教授,他总会不自觉地把例子引向年轻男女恋爱的话题,时不时地教小伙子们如何向小姑娘们表白,教小姑娘如何选择另一半。
这种“夹带私货”的讲课方式,既有内涵又接地气,以至于学生们都亲切地称之为“老戴”。
“老戴”与学生们的合影
“老戴”不光在课堂上”谈情说爱“,新浪微博是他“谈情说爱”的主要阵地,他经常发表情情爱爱的诗词和感悟,其中不乏自己翻译的英文诗歌和小品。
而他最经典的恋爱心得要数他在自己儿子婚礼上的祝福了,他是这么说的:
“好男人沿途都有好风景”纯属一派胡言,妻子永远是丈夫“最美的风景”。有些异性远处看优雅迷人,走近相处可能难以容忍,因此,在婚姻上决不能相信“在野党”,要切记“妻子还是自己的好!”
戴老与爱人的生活照
这个感情丰沛的老戴,把感情倾注在诗词里、也倾注在自己的“糟糠之妻”身上,他坦言从未想过要“二度春”。他热情,但不滥情。他也告诫儿子要一心一意,是个合格的好父亲。
而有意思的是,如今满腹诗文的文学教授,当年还是“小戴”时,是个“数学少年”。
戴建业在讲座现场,王新拍摄。
出生于1956年的“老戴”,年少时最感兴趣的不是文学,而是数理化。
他高中时数理化很好,尤其是数学,成绩很突出,曾获得过数学竞赛第二名。
他的人生轨迹本应是走向科学,但是因为爱情,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他喜欢上了一个天使般的姑娘。这个姑娘数学不好,但却喜欢读文学作品。为了跟姑娘有共同语言,他便开始读诗、读小说、读散文。
没想到“一入文学深似海”,他竟成了一个十足的文学青年,不仅读了不少文学作品,还学会了写作。
那时流行大字报,他作为一个半路上道的文学青年非常积极,四处搜集诗歌作为素材。
图片来自@戴建业
有一次他不小心把从别处抄来的几首诗寄到了当地的报社,在通讯不发达的当时,“抄来的诗”竟然被发表了,他一下子成了“名人”。
尝到了文学甜头,他便萌发了当诗人或作家的念头。
于是,1977年恢复高考时,他便填报了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上了一所“有圆顶房子的大学”,成了个正儿八经的文科生。
之后,他留校任教,在讲坛上一站就是30多年。
老戴在演讲现场,他讲课从来都是站着。
这30多年里,当年那个因爱情由理转文的少年,如今已成了过耳顺之年的老者。他对爱情的理解,也像一瓶陈酿多年的老酒,愈来愈香醇浓厚。
“老戴”成了向往爱情又忠贞于爱人的“情场老手”,无论是指导儿子、还是指导学生都头头是道。
3.如果说有趣是他的性格,有情是他的底色,那么有义便是他的风骨。
何为义?就是公正合宜的道理。
作为一个文学系的老师,老戴显然是典型的“读书人”。
在中国,自古以来,读书人就被寄予了深切的期望:“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人们心目中的读书人要么能够尽己所学指点江山、报效国家和人民,要么能够激扬文字、点评时事,促进社会的进步。
在这一点上,作为读书人的老戴当仁不让。他经常写文章,发表对社会、人生、教育、文化乃至环保等问题的感想。
他是一个从业30余年的教育者,深刻地体会到教育业的变化以及存在的问题。因此,他拿起了文人的武器——手中的笔。
他毫不讳言地揭露大学的丑态:
“要是能看到大学里评职称时,教书先生们的卑微态度;要是了解每年评奖时,教授们到处求人的样子;要是得知为了争取到重大课题,很多斯文教授到处行贿的丑态;要是清楚教授和专家的许多论文,只是在为长官意志进行论证和辩护,我想社会大众更要向专家们脸上吐口水,更要朝教授们头上撒尿。包括我本人在内的很多’教授’’专家’,真的不值得社会大众尊敬,甚至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2012年,戴建业曾在博客上撰文《逗你玩: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引发关注。在博文中,戴建业痛陈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的“走过场”、“搞形式”之弊,呼吁取消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
戴建业称,在所有“走过场”教育中,他感到最难堪的是本科生毕业论文答辩。他在很多场合都向学校有关方面谈过自己的意见,他认为大多数专业本科生应取消毕业论文写作,尤其是应取消毕业论文答辩。
他还在接受媒体采访中表示,看到如同玩笑式的答辩,学生应付、老师对付,非常痛心。每年5月的“答辩季”,本、硕、博三个层次的毕业答辩都要完成,老师根本无法指导那么多的学生;而忙着四处求职的毕业生们也根本无心完成自己的论文。于是,答辩成了“学生和老师心照不宣地共同作假”。基于此,戴教授建议,这种“你逗我玩,我逗你玩”的毕业论文答辩不如取消。
面对有人号召“国人要善于低头”的说法,他悲愤道:
中国人从小就不仅懂得了“低头”,而且婴儿时就学会了磕头,可惜一直到死就不懂得要抬头,一辈子更是没有昂过头!中国人岂止“稍微低一下头”,我们低了一辈子头,可我们的人生道路什么时候精彩过?见鬼!
针对华中科技大学校长刘培根在毕业典礼上的媚俗演讲,他毫不客气地说:“校长,别在毕业典礼上发嗲,肉麻!”
他也曾调侃周立波的高价演讲会门票:花一头猪的钱到他那里去买“思想”,还不如到洗手间去闻“香”。
他还调侃过余秋雨:
你要不知道什么叫“矫揉造作”,就去读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你要不懂得什么是“恶心”,就去听余秋雨先生的《千年一叹》;你要不明白什么是“肉麻”,就去看余秋雨先生的《我等不到了》。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就是这样眼里不揉沙的书生,他总是那个揭穿皇帝没穿新衣的人。
他曾惊叹鲁迅高产,但没想到自己也是写杂文和随笔的好手:两三年写了400多篇文化随笔和社会评论。而他写这些文章的深层原因正是他对我们社会、教育和文化的关心。
但是这些有胆有识有骨气的言论,使他越来越受学生欢迎的同时,也让他成了令学校头疼的“麻烦制造者”。
校方认为:作为本校的教授,大批教育问题,会让人以为是自己学校的问题。因此,校方给他施压,不准他再讨论这种问题——一个最熟悉教育的教育工作者却不能谈教育,这让他感到滑稽可笑。
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搁笔。
多年来,他在讲课备课之余,坚持用笔介入当代的文化精神生活:不留情面地品评人物、一针见血地针砭教育、犀利尖锐地批评文化,坚持做一个有情有义、关心世界和人民的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