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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得人皮铠甲后被灭门 书房中泥塑人偶揭开血腥真相

2021-01-01 灵异事件 富豪得人皮铠甲后被灭门 书房中泥塑人偶揭开血腥真相
富豪得人皮铠甲后被灭门,书房中泥塑人偶揭开血腥真相

 

昱渡城的米商邹士弘新近得了一套皮甲。

这皮甲薄如蝉翼,细腻光滑,有如二八女子的肌肤,穿上之后不论是城里最好的弓箭手三百米外用重弩射出的箭,还是城里最好的刀剑铸造大师最得意的清风剑弯月刀,都不能在上头留下痕迹。

人们都说,邹员外这是得着宝了。

就在众人将这宝贝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时候,府里的家丁传出消息,邹员外要将这皮甲献给边关守将关逢天,以助关将军杀敌卫疆。

关逢天对于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向来敬谢不敏,又不能明着拒绝,便推说边关事急,等他得了空,再遣人去取。

可没想到仅仅过了半月,邹府阖家上下包括仆从一百七十二口,尽数惨死,仵作前去验尸的时候也是脸色大变,支离破碎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庭院,青天白日的就让人直打寒战。

城主派了数十人,拼拼凑凑了好几天才得出个结果。

仵作最后禀告说,邹家之人不论主仆尽皆被扒了皮,上至八十又三的老夫人,下至刚刚满月的襁褓婴儿,无一幸免……

城里出了这等灭门惨案,人人自危,当然也就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邹士弘的家财去向,比如,那副皮甲。

一个月后,那皮甲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了赤尾镖局门口的石阶上。

听得麻衣仆传讯,晏玖来到前厅,只见镖局其余两位主事罕见的全部在场,还有邱远。

晏玖直接问邱远:“何事?”

邱远眼神示意她看厅内主座。

晏玖随着看了过去。主座上空无一物,可旁边的桌子上却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副皮甲。那皮甲做工细致,可晏玖却皱着眉捂住了鼻子,“谁拿了这死人的东西来消遣我们?”

铎木接口答道:“我看是死人拿来的。”

见晏玖瞪着自己,铎木又说道:“早上冯叔开门的时候就发现这东西了,门口那两块石头也没看到有人经过。”

晏玖扶额,“铎木,门口那两尊不是什么石头,是龙骨送来替我们看宅护院的骨狮。下次我让龙骨换成别的吧,免得你觉着碍眼。”

铎木听而未闻,晏玖无语叹气。

邱远在一旁忍不住了,“晏玖,你可知这皮甲是什么来历?”

晏玖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这气味模样,人皮吧?还能有什么来历?”

邱远语气沉沉,“前几日我听说,不远处昱渡城中有个员外得了极好的皮甲,准备献给戍守边疆的将军,却被灭杀满门,老少主仆尽皆被剥了皮,碎了尸。”

乐微猛地拍案,“又是什么妖魔作祟?杀人碎尸剥皮,还拿到我们这儿来耀武扬威?”

晏玖翻个白眼,“乐微,不如你直接去找那鬼王,提几个王府冤魂来问问?”

乐微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转身便去取千鬼撵。

过了一会儿,众人只当乐微去了鬼界,却不想她带了化作人身的千鬼撵又走了回来,满脸闷闷,坐在堂前颐气指使,“千鬼,你和他们说吧。”

千鬼撵冲着各位打了个招呼,开口道:“方才乐微把事情和我说了,其实各位不必去寻那些人的魂魄了,因为,他们并不在鬼府。”

铎木问道:“那在哪里?难道这一百多口子一齐升了天不成?”

千鬼笑了笑,指着人皮甲,“就在这里。”

说罢也不待众人询问,直接走到那皮甲前,施了个咒将白日的阳光隔绝,又抽丝剥茧一般小心翼翼地忙活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千鬼撵才长出一口气,“好了,你们且过来看”。

众人好奇,围拢上去。

只见皮甲周围现出一个光球,水缸模样,里面道道魂魄如烟似雾,飘来飘去,一丝声音也无,衬着光球内时隐时现的云海,这情景美得恰似一幅浓淡皆宜的水墨画。

一旁的邱远看着有些不明白,问千鬼道:“这些,就是那些冤死之人的魂魄?为何没去轮回?”

千鬼抱着臂膀不吱声。

铎木凑上前细看,皱着眉头道:“无辜枉死的人,死了竟然毫无怨气?”

千鬼摇摇头,“这些人生前死后被术法炮制,如今神智全无,记忆尽丧。三魂不全,七魄有缺,自然不会有什么怨气。”

晏玖眯了眼睛,脸色沉沉,“一百多性命尽皆惨死,如今这东西在我们这儿,还藏了这些个残魂,究竟何人所为?”

在场之人都摇头不解。

乐微拍了桌子,恨恨道:“我看定是妖魔作祟,一夜之间犯下如此重孽,人哪有这本事!”

邱远却道:“乐微你有所不知,如今这人间战乱四起,人命如草芥,难保不是这员外得罪了什么歹人,才落得如此下场。要知道这人心,可是连妖魔都惧怕的东西。如今这事,咱们是管,还是不管?”

乐微与晏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管?怎能不管?”眼睛里的火星子都要烧着眉毛。铎木也跟着义愤填膺,誓要将这恶魔挫骨扬灰,再无来世。

邱远最是冷静,他凝目看着那皮甲,轻声问:“我记得铎木曾和我说过,三位当家不惧仙鬼神魔,不受三界束辖,只一样……”

乐微一怔,耷拉了脑袋,“是啦是啦,咱们不能逾矩,不能插手天道运转。这个闲差须得有人来求告的,否则无人承担这因果,届时上头那位不晓得要怎么罚咱们了。”

晏玖眼珠子溜溜转,扯了嘴角笑得像只花狸猫,“这还不容易?你们且耐心等候,过不了三两日,定会有人上门求镖。”

说完,晏玖美滋滋出了门,余下几个挤眉弄眼,看这甜蜜的小模样儿,不消说,那妮子定然是找龙骨去了。

果然,第二日刚刚入夜,有人上门托镖了。

来的是一对儿瘦骨嶙峋的夫妇,皮包骨头的样子让乐微直乐,这分明就是龙骨治下的白骨军吧?凡人哪儿能瘦成这德性?

待到得跟前,乐微不笑了,“白骨军”夫妇的确形容枯槁,但人气儿浓郁。说明这两位,是人非怪。

这对夫妇立在镖局门口,虽说身体瘦弱,但男的依稀可见昔日风神俊朗,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女的双目中尽是勉强的执拗之色,牢牢捉着男子的手,定在门前不动分毫。

乐微觉得有趣,浅浅一笑,盈盈上前招呼道:“二位可是来托镖的?”

男的退了一步有些犹豫,女的却往前一步道:“我们受了龙骨君的指引,来此托镖。”

乐微眉毛一挑,侧过身子,软声相请,“既是如此,还请里头说话。”

那男的拽着女的向着乐微点头行礼,进了门。

乐微引领着他们来到会客厅,吩咐婢仆奉上香茶。等他二人心神安定了,才缓缓问道:“二位所托何物?”

女子吃了茶水,端坐身子,理了理发鬓衣衫,隐隐显出了大家闺秀的气派。她清了清喉咙先自报了家门,自称孙胡氏,又道:“这位是镖局大当家的,乐微姑娘吧”。

语气肯定,不见犹疑。

虽说镖局女子不多,可乐微与晏玖年纪相仿,看这女子顶多就是凡间官宦之后,又怎么能一语猜中她的身份?

乐微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准备将缘由推论一二:是自己美得太过惊人?还是气质独佳?

孙胡氏看来眼拙嘴又笨,丝毫不晓得花言巧语阿谀奉承的妙处,继续说道:“龙骨君告诉我们,镖局统共三个当家的,一男两女。如今晏玖姑娘在龙骨庙,剩下一个,自然就是乐微大当家了。”

乐微翻着白眼看她。

她视而不见,继续道:“我家相公姓孙名伯玄,和龙骨君做了一笔交易。伯玄立誓做那为民请命的青天,奈何自幼口不能言手不能书,龙骨君答应我们,只要我二人来此托镖,完成您交待的事情,便能助伯玄修身改命,让他得偿夙愿。”

乐微点点头,也不问他们如何与龙骨相识,只沉声道:“孙夫人,这趟镖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断送二位性命,你们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孙氏夫妇对看一眼,还是孙胡氏开了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伯玄空有惊世之才,却落魄在这副气囊中,终日绝望无门,天道不公。我身为他的娘子,但凡有点盼头,都要拼命助他爬出这泥淖深潭。”

乐微有些动容。

她听多了夫妻分飞的戏码,对世间真情早不复初初下凡时的神往,今日孙氏如此说了一通,乐微对这人间情情爱爱,竟又生出一份念想。

孙胡氏看上去比自家相公更加果决,讲完前情因由,干脆利落地起身向着乐微福了一福,要求道:“一切全凭当家的做主,具体怎么做,龙骨君已经和我们讲解明白。不知,何时动身?”

乐微看着这对夫妇,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既是如此,你们且稍等片刻。”

说罢,乐微衣袖摆动,平日里略显空旷的大厅内顿时风起雾生,一个人影从雾中走来,单膝跪在乐微身前,低眉恭顺行礼。

乐微眉间冷傲,不复平时娇憨,昂声吩咐道:“翼鹿,取角一用。”

名唤翼鹿的男子毫不犹豫,头上缓缓现出犄角,如珊瑚丛般纵横交错,斑斓炫目。他轻轻掰下一块呈到乐微面前,脸色惨白,目光愉悦。

乐微拿了过来,又探出手在鹿角断处划过,金色血液从指尖流出,渗了进去,断面倏然长出新角,似珠玉皎白闪耀。

孙胡氏看着翼鹿身形重又隐进雾里,面上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乐微欲言又止。

乐微将鹿角递给她道:“翼鹿原本是天地间一束光芒,过四野照八荒,不知怎的修出了神识,无处不可达,原本早就该上天受封的,奈何这家伙实在修不出神体,所以至今非妖非仙。

“我和他做了交易,他给我鹿角,我助他炼体。你们要去的地方着实凶险,拿好这截鹿角,阴神鬼妖近不得,上天入地不迷途。我这便送二位去到邹府旧址以观真相。

“想要回来只需对着鹿角求祷三声,它自会将你们带回此处。你们小心行事,遇着危险切勿逞强,保命要紧。”

话音未落,雾气消散,厅内桌上仅剩一只茶盏悠悠地转着。

孙家夫妇二人前一刻还在镖局之内,转眼的功夫,场景转换,竟到了一处富户的后院之中。秋风萧瑟,花木枯黄,地上落叶成堆,看样子荒废多时。

孙伯玄虽说口不能言,此刻却拿出了大丈夫的架势,二人甫一落脚,他便将妻子护在身后,甚至不知危险究竟隐藏在何处。

孙胡氏也紧贴在自家男人的臂上,双眉紧锁地环视四周。

静,死域一般的静寂。

过了不知多久,孙伯玄不敢回头,只牵起孙胡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二人提心吊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也不见周遭有什么变化。想起龙骨君交代的事情,孙伯玄咬咬牙,领先一步向前走去。

踩着咯吱作响的枯叶,两人脚步向着院门挪着,心中不知拜了多少神佛菩萨,几步的路程,他们战战兢兢总算挨到了头,来到了院外,孙伯玄舒了口气。他抬眼一望,才知道院内院外景象实在迥异。

院外,假山流水如真似幻,亭台楼阁小巧精致,仆从婢女忙而不乱,匆匆而过。二人立在门口,他们也未曾发觉,只顾忙自己的事情。

孙胡氏出身豪门大户,对这些自然不陌生。联想起龙骨君告知的境况,心想这是到了地方了。她悄悄在孙伯玄掌心写了四个字:邹员外府。

孙伯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握住,抬脚向前走去,站在道上。

来往仆从低眉束手,从他二人身上穿了过去。

看来正如龙骨君所言,他们这是回到过去的邹府,来亲眼见证发生的一切。

既是如此,他们只需静待,观望,到时把真实情形告知乐微便可。

夫妻二人定下心来,在过往仆人中寻了衣饰齐整体面的丫鬟,跟在后头。

穿廊过道,那丫鬟端着托盘一路疾行,到了内院正房前才停下,问候在门口的老妈子,“许妈妈,我给老夫人取了药来”。

许妈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轻声吩咐:“芸香,方才周大夫留了新的方子,你向来细心周到,待会儿伺候老夫人服完这盅药,就去一和堂照着方子取新药吧,那些小丫头办事儿我不放心。”

芸香点头应了一声,就着许妈妈掀开的帘子走了进去。孙胡氏也忙抬脚跟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孙胡氏粗粗打量一遭,四周陈设物件价钱不菲,果真是富贾之家。

芸香走到榻前,轻手轻脚伺候着邹老夫人服了药,轻声细语地陪她说话。

老夫人问芸香:“老爷现在何处?你叫他来,我有事嘱咐他。”

芸香回禀道:“回老夫人话,老爷早早儿就去铺子查账了,还未回府。”

老夫人叹气道:“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钱财哪能赚得完呢?你莫要诓我,我知道他定是与那道士一起,又不知在做些什么。唉,我心里头总是不安,怕是要招惹什么祸事啊。”

芸香安慰她道:“老夫人毋需担心,老爷行事自有分寸的,要不等老爷回府了,奴婢请他过来一趟?”

老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挥手让芸香退下了。

芸香行了礼,出门取药了。

孙胡氏不忙着出门,她向前几步想看看老夫人面容,走到跟前却吓了一跳。

原来那邹老夫人身上站了几个小人儿,吹吹打打,白衣白幡,麻绳束腰。虽说听不着声响,但细观之下个个张着嘴哭嚎,白花花的冥币雪花儿似的飘洒。

邹老夫人翻了个身,后头又转出一行四人,抬着口棺材慢慢行了出来。

孙胡氏看得心惊肉跳,硬着头皮往前凑近了看。

那些小人儿却发现了她,哭的人止住了泪,也往她跟前靠了靠,还伸出溜细的手臂向她招手。

孙胡氏不知何意,只觉得气血涌上头顶,眼前一黑就要倒在地上,幸好身后探来只手扶住了她,她勉强回头看,正是孙伯玄,身周罩着层暖光,定身细看,正是他手里那枚断角发出的。

孙伯玄搀着她几步走到屋外,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才比划着道出方才事情。

原来孙胡氏进了屋之后,孙伯玄不好远离,就在门外踱步,打量四周景物。

等了半晌不见妻子出来,又不便进去找寻,正焦虑,怀中鹿角突然躁动,似要破衣而出。他急忙拿了出来,鹿角自生出股力气,引得他扑进屋里,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二人心里后怕。既不知那些小人儿是何精怪,也不明这偌大的府邸内藏了多少这样的妖物,如今进退不得,只能小心行事,但求这鹿角能护他二人周全。

孙伯玄拿着鹿角举过头顶,牵着妻子继续转悠。

出了邹老夫人的院子直走,便是这家主邹士弘住的院子。

孙伯玄虽说身患哑疾,但自幼聪颖,博览群书,腹中才华非同常人。他按着富户人家的布置,轻易找到了邹员外的书房。眼见四周无人,他牵着妻子推门走了进去。

明明是青天白日,书房内竟是漆黑一片。仅有的一扇窗户也挂了黑布,阻挡光亮进入。

翼鹿断角又蠢蠢欲动,光芒与上次相比,简直是皓月萤火。

孙伯玄心中明白,这书房内怕是有更加可怖的妖魔。他将妻子护在身后,小步慢行,两人只觉着呼吸之声都似惊雷。

孙胡氏眼尖,借着断角明光,看到北方似乎有个神龛。她扯了扯丈夫,指给他看。

孙伯玄却不信是供奉的神佛之物,否则断角不会如此。他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近前将妻子挡在身后,打量神龛里供奉的木像。

原以为里面会是什么邪魔鬼怪的模样,待他看着了,竟发现是个泥娃娃,白胖圆滚,憨态可掬。

孙伯玄卸下心防,躲开身子让孙胡氏也看了一眼。孙胡氏瞄了一眼,脸色大变,拉着丈夫急急退后。

孙伯玄一个趔趄,手中断角摔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夫妻二人力气冲撞,跌倒在地。两个人互相搀扶还未站起,就听着屋内响起幼儿尖细的笑声。

“嘻嘻……哈哈……”

孙胡氏吓得一头扎进丈夫怀里,口中低声道:“伯玄我夫,今日咱们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孙伯玄也觉出异样,伸手搂住妻子,又将断角拾起攥在手里。他口不能言无法喝问,只拿双目死死盯着神龛。

双方僵持,一个不再出声,一个不肯现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边先忍不住了,在神龛上慢慢显出了身形,竟然真的是个小小孩童,身上不着片缕,小小的身子莲藕一般,惹人怜爱。

孙伯玄实在不知这是何物,怀中孙胡氏却挺直了身子,双眼直直看着那小儿道:“我们两个只是误入此处,还请大仙放过我们吧。”

那小娃娃“咯咯”笑着跃下神龛,小手背在身后,学着大人的模样绕着他两个左三圈右三圈地转,末了问孙胡氏,“你认得我?”

孙胡氏低头不肯回答。

小娃娃也不恼,转过脸又看孙伯玄,笑嘻嘻地说道:“奇了,你分明头顶隐现聪慧之色,当是定国安邦的将相之才,怎的成了个哑巴?”

说完手指伸出在他身上虚画了几道,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像是看出了什么,却不再说话,只在地上轻轻一蹦回了神龛,化回泥身道: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必遮遮掩掩。邹府灭门便是我做的,你既认得我,回去也好交差了,这就回去,换个有本事的来与我说罢!”

听他如此说,孙伯玄心头大喜,拉起妻子就要走。

孙胡氏看着那个泥娃娃不吱声,由丈夫拉着出门去了。

二人拿出断角祷告三声,闭上了眼睛。云生雾起,再睁眼,已身在镖局大厅,乐微等人已在等候。

孙伯玄将断角双手奉上,乐微摆摆手道:“这个咱们也用不着,你留着吧。此行可还顺利?可有遇着妖魔鬼怪?”

孙胡氏将所见所闻逐一道出,说到泥娃娃之事,犹豫一下还是全盘说出了。

邱远遍览古籍,看乐微不说话,便先开口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府宅亦然。那邹家府邸占地广阔,家中亲眷仆从众多,最易滋生妖鬼邪物。

“孙夫人所见到的小人儿和泥娃娃,想必就是宅妖了。平素不敢出来作怪,但若这户家运不昌,灾祸临门,他们也就大着胆子出来祸害人了。”

乐微皱眉,沉声开口道:“怕是没那么简单。方才孙夫人言及的泥娃娃,竟然丝毫不惧翼鹿断角之芒,要么本身不是邪祟,要么就是身修大道行。前者倒还好说,若是后者……可就有些麻烦了。”

铎木点头,“既然这妖物承认灭门之事是它所为,恐怕也不是善类。只是竟然不伤无辜,也是奇怪。孙夫人,你又是如何识得那泥娃娃的?”

孙胡氏看着丈夫半晌,才下了决心答道:“几位所料不差,那泥娃娃并非善类,只是也不知算不算得妖魔。”接着讲起自己年幼时的一段经历。

孙胡氏娘家原本也是清寒之户,家里开了个小小的裁缝铺子,经常入不敷出。

后来胡母身染恶疾急需用钱,一家人焦头烂额之际,游方至此的僧人为报一饭之恩,教了胡父请玩偶神聚敛钱财的法术,说是取墓前土深埋于宅前三年,受三千人践踏,再于特定的时辰取出,制成泥娃娃,日夜香烛供奉,便能兴旺发家。

胡父虽说不信,但眼见着妻女受苦又无力救赎,只能试上一试。

其间境况不表,三年后胡父起土制偶,收拾了间屋子搭台供奉。

礼数周全之后,那泥胚周遭血光闪过,竟真的化作了寻常婴儿模样,还开口与胡父说起话来。它要求胡父倾全家财物购进棉布,多多益善。

胡父惊吓之后明白,想必是玩偶神教他赚钱之法了。可那时胡家已是穷困潦倒,东拼西凑得来的钱财连一匹棉布都买不起,又何谈“多多”?

不等胡父为难,玩偶神又开口,问他道:“城中富户吴仁喜老来得子,极是宠爱,虽说是姬妾所生,但仍奉作嫡子。引得大房妒忌,可有此事?”

胡父点头称是。

玩偶神又道:“吴家小少爷昨日随生母进香,却在半路被歹徒所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对?”

胡父点头如捣蒜。

玩偶神吩咐他:“吴家大夫人视这小子为眼中钉,早早就找了牙婆要将他卖掉。昨日正逮着机会,如今那牙婆正带着吴家小少爷在渡头。

“你拿这消息去找吴老爷换九十九两黄金。记住,多一分不得贪,少一文不许让。得来的钱财速速买来棉布屯积。快去快去。”说完闭口,不再言语。

胡父将信将疑,又怕耽搁久了出事,急急忙忙跑去吴府报信。

吴老爷得了消息急忙派人去找,果真捉到了牙婆,救回了幼子。吴老爷欣喜若狂,吩咐账房取来百两黄金赠他。

胡父牢记玩偶神嘱咐,死活不肯收,只要九十九两。吴老爷无法,只得又换了小金锭供他自取。

得了金子,胡父又去购进了棉布,忙完已是天黑,便回家歇息。

翌日,胡父去给玩偶神上香,推开门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那泥娃娃身形原有一尺半长,浑身白嫩幼滑,可短短一夜的功夫,竟好似矮了些,身上皮色发褐,相比昨日反而更像泥偶了。

胡父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那玩偶神却好似心情甚好,对他称谢道:“原以为又要遇着贪得无厌之人,不想您真是守信的君子。昨日嘱你取九十九两,其实是在试探与你。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既是如此,自即日起我便在你这里住下,你得钱财,我得福报。切记,若行恶事,必遭恶果,届时莫怪我心狠。”

又过了些时日,城中棉布价格突然大涨,听南方来的货商说是入秋雨水丰沛导致棉花减产的缘故,胡父果然借此赚了一笔。

自此以后,胡父按着玩偶神的“神谕”买进卖出,银钱越赚越多,重新购置了庭院,蓄养家仆,往来之间也全是富贾官宦之家。

后来有一日,胡家生意被同行商家惦记,三番两次挤兑他们,还雇了地痞到店铺闹事。

胡父嘱了店铺伙计掌柜要忍气吞声,原想着息事宁人,直至胡家母女出门时遭人戏弄,惹得胡夫人归家一场大闹,胡父才气急生恶意,将那几家同行告上官府。

没成想官府早就与他们沆瀣一气,反判胡家有罪,封了他们好几家铺子。

胡父本性良善也经不住这番打压,他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摆了宴,谎称要与那几位掌柜的把酒言和,却在酒菜里下了毒,将那些人尽数毒杀,又往官府递了银钱,让酒店伙计做了替罪羊。

就在当天夜里,孙胡氏睡梦中听得院中一声惨叫,忙起身去看,发现胡父被一个浑身干裂的泥娃娃吊在空中,身上布满血口子,大大小小数十处,鲜血喷涌而出。

年幼的孙胡氏吓得大叫,泥娃娃恨声怒骂:“枉我当你是大善人,想着助你能得福报,咱也能早日脱离泥胎化身成仙,如今多年修炼一朝尽丧!罢罢罢!

“想我也是成不了仙了,今日便好好整治你,也算出了这口恶气!”

胡父在空中只嘶声吼叫,不成言语。叫声引来胡夫人并一众家奴,都被吓得双腿如抖筛,只胡夫人披头散发冲了出去要打那泥娃娃,却被隔在一旁动弹不得。

整整打杀一宿,眼看天色渐明,那泥娃娃才指头一动,胡父气绝。

接着泥娃娃对胡夫人道:“我与你夫原有因果,如今身死我手也是报应,我虽为妖身,却也不屑伤及无辜,你们取了尸身收殓去吧。”说完原地起了黑风,呼啸着奔南方去了。

自此以后胡家一夕没落,胡夫人不久也撒手人寰,只余孙胡氏一人。不成想,有生之年竟然又见着这妖怪。

孙胡氏说完,铎木开口道:“不是它。”

乐微也点头,“对,孙夫人当年所见的当是玩偶神,能助人聚财,绝不滥伤无辜。

“只是若家主为善,它便能借此累积福报,直至泥身化为婴儿大小,脱胎成仙。若是为恶,便只能等家主身死之日重归泥土,再等待有缘之人。

“可邹府这个,不论邹家犯下何种罪孽,家仆何辜,襁褓何辜?邹府这个,绝非善类。可是,它怎么饶过了你们两个?”

孙伯玄与妻子对视一眼,一起摇头表示不晓。

邱远开口说道:“实在无法,不如我去看看是何妖怪,咱们再作打算如何?”

铎木制止他,“妖怪善恶不明,你道行尚浅,万一遇着个厉害的,小命都得搭进去,还是算了。”

乐微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千里传音将这事告知晏玖。

一屋子人皱着眉想办法的当儿,晏玖龙骨并几个妖怪走了进来。

最前头的自然是贪吃蛟,腿上坠着嘀嘀咕咕的骨妖王元。后面是拿着卷轴的食妖餮,手一抬,卷轴挂在半空,魇妖颜儿款款而出。

不待乐微开口,晏玖乐呵呵道:“咱们不能去,龙骨他们却没那么多忌讳。”

乐微哈哈大笑,“有龙骨出面,还有办不成的事么?”

龙骨但笑不语,先走到孙伯玄面前,轻声道:“你这桩事我去查了,前人行恶后人遭殃,原本是你祖上犯下罪孽,恶果却应在你身上。业障全消实在难办,可我既然应承了,自然不会食言。”

说完冲乐微道:“劳请乐微你给鬼王打个商量,该是谁的孽,便由谁去还才是。让他别拿投胎转生做说辞,鬼界那一套咱们多少也了解一二。”

乐微转头交给千鬼撵去办了。

孙伯玄夫妇千恩万谢略过不提,乐微召唤出翼鹿,由他陪着龙骨和贪吃蛟再探邹府旧址。

这次自然不会那么麻烦,龙骨一行人甫一进入邹府旧址,凶手已在那里侯着了。

那小娃娃歪着脑袋看着龙骨,口气凛冽然神色温和,“龙骨君也来了?不过是几条人命,也能劳你大驾?”

龙骨看了他半晌,实在记不起这号人物,只能问他,“爷爷我年老眼花,看不出来你是什么东西,自己报个门庭。”

那妖怪气结,“我尊你当年英雄,却原来是个逞口舌之勇的匹夫!若想知道我的原身,你也该露个本事让我瞧瞧吧?”

龙骨不搭话,身后贪吃蛟听得火大,一个箭步跃了出来,身形一抖化作蛟龙,盘旋腾绕地冲向那妖怪。

那妖怪不躲不避,笑得如春风化雨。龙骨心中警觉,伸手捞住贪吃蛟的尾巴提溜了回来,自己向前几步,平地起惊雷,几道火光涌向对面。

那妖怪依旧笑容满面,待火光到了跟前,小手一抬,地上掀起层土,海浪一般裹向火光。而他身形急退,远远避到一边。

火光土堆尚未炸裂,几道更粗更亮的雷电接踵而至迎向那妖怪。

那妖怪躲闪不及,眼看就要劈到身上,却见他十指急动,身前突然立起一道土墙,颜色黑赤,为他挡下雷电。

龙骨面色愈加淡然,单手结印,身前亮起一束烛光,火苗微弱,仿若遇风便要熄灭。

那火苗蹦蹦跳跳窜到了龙骨指尖,摇摇晃晃可爱无害的模样。

龙骨看那妖怪,“你若不肯说,那就不必说了。”

妖怪也看那束烛光,神情复杂不明,嘴角欢欣解脱,眸中泪光涌动。

龙骨不耐,张口便要吐息,催动小火苗向前,妖怪终于低声开口道:“龙骨君且稍等,小妖有话想说,烦请您留我片刻,待小妖说完,您再做决断不迟。”

龙骨睨视他一眼,“说。”

妖怪坐到地上,看着自己的小胳膊,自嘲地说道:“你只当我是妖,开了法眼探我究竟。可是龙骨,我是神啊,你又如何看出我的原身?”

龙骨皱眉看他,不信。

妖怪也不在意,顺手拿起一片树叶,细细观赏上面的纹路,语气落寞地问他:“你知道玩偶神的吧?”

龙骨嗤笑,“自然知道,你这皮相与玩偶神颇为相似,只是周身妖气弥漫……当我瞎的?”

妖怪抬头看他,沉默片刻又缓缓说道:“玩偶神由墓前土修身,福报积满才入仙籍。可是天道讲究公允,一抔黄土这么容易变成仙,那花木禽兽又何须修炼千年万载,历尽天劫?

“ 我当年由胡公塑形供奉,一心想着得入仙道。临了临了,他杀人害命,我福报尽失,还犯下杀人大罪。

“我只以为自己会身化泥土以待机缘,结果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泥身不散。后来浑浑噩噩间被个恶道捉了,还卖给了邹士弘。

“我自知成仙无望,索性闭了五感呼呼大睡,也不去拘束身上妖气,结果邹府内小妖汇集,大多成了恶道炼丹炉中一抹灰。剩下些不成气候的,更是不敢来扰我。”

贪吃蛟接话道:“这与你剥皮碎尸有何关系?”

妖怪一怔,才接着说道:“剥皮碎尸?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贪吃蛟恨不得拿口水啐他,“这会子又不敢认了?”

妖怪不恼不怒,慢慢解释道:“当日我受那姓胡的牵连,泥身干裂,不得圆满。来到邹府后那恶道每日里拿一条不足指宽的白布贴在我身上,将裂口修整如初。

“过了些时日,我从昏睡中被唤醒,才发现周身囫囵不见裂痕,竟像是修成真身的征兆。

“我欣喜若狂,却又觉体内妖气凝成一体,动弹不得。恶道见我醒来也是满脸喜色,拿起身旁银勺,将里头的东西尽数浇在我头顶。候在一边的邹士弘也赶紧照做。

“你们猜勺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人血!阖府近二百人的心头精血,不知他们用了什么邪术,尽皆取来,浇筑我身!”

龙骨听到此处,猛然开口道:“他们这是用人命来造神?”

妖怪神色渐现癫狂,“没错!我原本距成仙只一步之遥,他们便用这种邪恶手段‘助’我成仙。先是用人皮修补我身,又用蕴藏少量精魄的人心精血除我妖气。

“恶道怕被天地发现,杀人取皮之前先用了傀儡之术。那些人活在替身里头,全然不知自己肉胎已死。”

龙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轻声问:“他们失败了?”

妖怪看他,似喜非喜,“不,他们成功了。”

龙骨不动声色,只盯着他看。

妖怪站起身,大喇喇向前几步站在龙骨面前,道:“你仔细看看,这皮相是真是幻?”

龙骨凝目细看,若没有这浓郁妖气,眼前这自称为神的妖怪,的确修成了神体。

妖怪见他不吭声,突然叹了口气道:“龙骨,你原本是九天龙神,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在你心中,还有什么是比神体仙籍更为重要的?”

龙骨不防他如此一问,不知如何作答,只仰头看天边慢慢飘来的几片云彩。

那妖怪看似也不在意他的答案,继续道:“我成了神体,自然恢复自由。

“可那恶道手里捏了两张符纸,举起左手符纸要我供他驱使百年,否则便要燃神符祭告上天,说我为求成仙杀人过百,妖性恶劣罪孽深重,届时定然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又举起右手符纸,说只要我与他立下百年契约,他便将这符纸纳入我体内,将妖气匿形,到时内外圆满,再无妖迹。

“我看他目光笃定,心里明白若是不遵他命令,恐怕这新得的神体立马就要没了。可若真要听他号令,我不知要犯下多少杀孽。

“犹豫片刻我假意答应,趁他结印立约之际,使出手段抢过符纸杀了他。

“只是我心思愚笨,还是错算一着。道士一死,那邹士弘就化作两道符纸燃起。

“我设下结界想着拦下天神查探,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说着也抬起头看天。

不知何时起,天上飘过的云彩里金光闪耀,两位金甲神将慢慢露出身形,几下便击碎了邹府上空的界限,缓缓降落在地上。

龙骨站在一旁不做声,神将也颇为默契地只当未瞧着他,其中一位威声问那妖怪,“你这妖……”瞄了一眼龙骨,咽口唾沫又开口道:“有人燃符告你为求成仙杀人无数,可有此事?”

妖怪点头认下。

金甲神见他干脆认罪,一不求活命二不求逃身,只得举起神鞭又问:“你还有何话要说?”

那妖怪想了想道:“能否稍等片刻?我有些话想与好友交代。”说完看向龙骨。

金甲神略作犹豫,收回神鞭让到一旁。

妖怪走到龙骨面前,问他:“那张人皮甲到你手里了?余下的魂魄也在吧?龙骨啊,我想做神仙,可是,太难了,太难了啊……”说着后退一步,身形如水中树影簌簌晃动。

金甲神将以为他要逃遁,急忙上前,却被龙骨拦下。再看时,那妖怪已经消散,立足处只剩一堆血色布条样的东西。

龙骨上前收起,转身唤出翼鹿,同贪吃蛟一起离开了。金甲神将却不敢拦他,只得化作金光回去复命了。

龙骨回到镖局天色已暗,乐微等人迎上前来询问事情如何。龙骨不作声,将那堆布条交给千鬼撵,拉着晏玖回龙骨庙了,留下贪吃蛟被众人围着讲述当时情况。

千鬼撵拿过布条仔细看了,又取过那张人皮甲,口中念咒,十指舞动,忙活了整夜,到第二日,才知会乐微一声,只说一百七十二条魂魄已修整完全,匆匆奔赴鬼府送他们投胎去了。

龙骨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晏玖,二人沉默良久,晏玖先开口道:“龙骨,你说那道士要将人皮甲送给什么关将军,又是何用意?”

龙骨想了想,“人间事我虽不太明白,但他这么做,想必也是害人的伎俩。军中男儿多血性,若是被他害了,起了战乱,人间百姓又要遭殃。”

晏玖点头,又道:“那人皮,又是谁送到镖局门口的呢?”

龙骨道:“我觉着是那妖怪施法送过去的,想是借别人之口,为自己求个清白吧。”

晏玖叹了口气,“如此说来,这妖怪也算不得作恶多端。”

龙骨知道她心生悲悯,只是此事已然如此,他们即便有心,也无力逆转天道。

他将晏玖搂在怀里,开口往别的事上引,“丫头,这事我去便能解决,你可知为何我要让孙家夫妻去邹府旧址走一遭?”

晏玖捉着他衣襟把玩,漫不经心答:“是要拿妖怪见着孙夫人,忆起旧事自行悔悟?”

龙骨轻敲她额头,“之前我从哪里知道这妖怪与孙夫人是旧识?你这小脑袋越来越懒了。”

晏玖吐吐舌头,娇声问道:“那是为何?”

龙骨道:“孙伯玄之疾的确是受先祖连累,但与你我也有些关系。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说与你听。”

晏玖抬头看他脸色不佳,想必是不想再提了,便倏地起身,拉着他跑去欺负骨妖了。

乐微在那头偷偷地开了几遍光镜,却得不到晏玖的准允。铎木和邱远躲在屋子里不知在鼓捣什么,乐微实在无聊,恰逢应王近侍赵林来访,便提着他跑去应王府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