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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是不是总被当枪使?重要的是应该如何正确使用

2021-11-06 科学探索 科学家是不是总被当枪使?重要的是应该如何正确使用

  来源:科学人公众号

  躲不开的黑锅

  6月 1号,美国特朗普总统宣布退出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全世界都震惊了。在白宫发布会上,特朗普还引用了一个研究,来证明退出巴黎协定没啥大事:“就算到了2100年,全球温度也只会(因此)下降0.2℃,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量。”研究的作者之一,MIT的地球大气系科学家埃尔万·莫尼尔(Erwan Monier)出来说,白宫在断章取义他们的论文,他们也没有机会向白宫解释他们的研究结果。作为科学家,他们反对美国撤出《巴黎协定》。

6月1日,美国白宫玫瑰园,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决定退出巴黎气候协定时,用手势表示温度变化幅度“很小”。图片来源:REUTERS/Kevin Lamarque

  科学家背锅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历史的长河中,科学家个人的意志常常不受重视;影视作品里的科学家,总是孜孜不倦地为大 boss 提供核弹、超级病毒和不死神药。科学家的意见是不是总是会被有意地歪曲?科学家是不是总会被别人当枪使?是不是总处于被支配、从属的局面?

  两难的科学家

  在5 月 23 号, 还发生了一件事儿。特朗普政府发布了 2018 年(当年10月1日至次年9月30日)的联邦政府预算报告。

联邦政府预算报告。图片来源:forex.hexun.com

  整个联邦政府范围内的科研项目经费前景黯淡,生物医学、公共健康以及环境资源类的研究项目遭大幅削减。地质调查局(USGS)的预算被削减13%,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被减少17%,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今年好象是躲过了一刀,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些更惨的,我都没心思说,总之哀鸿遍野。有种说法是:预算削减在 10%之下,那么做做动员,让那些到了年龄的人退休,大家再勒勒裤带,这一年也就勉强撑过去了;如果超过了 10%,就不得不向剩下的人下手,正在干活的人的工作就不保了。为了稳定人心,领导们搞了个类似发布会的网络直播,便于回答大家的疑虑。直播结束,具体的调整预案也发到大家邮箱,让大家有个正确认识,不要自己乱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大波邮件也同步赶到——都是各种学会、基金会的血泪控诉信,号召大家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美利坚的科研事业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大家一定要联合起来,跟议员们并肩作战,去国会狙击特朗普的政府预算案。

  科学家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工作对于社会上的重大议题有独立的话语权;另一方面,还希望自己能够保住饭碗、养家糊口。目前看来,这两个愿望都太天真,不太容易实现。像全球变暖这种话题,因为涉及的利益链条太广,即使学界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共识,反对者也可以使用媒体来屏蔽和扭曲公众所能接触到的信息。

《是,首相》剧照。图片来源:dailymail.co.uk

 

  科学家干的活主要是收集各种证据,提出猜想和预测,事儿到底怎么办,还要看民意和决策者的头脑。“定调子”这种事不好干,让科学家们来干也勉强。英剧《是,首相》里有个桥段,英国首相希望通过一个法案,但是专家委员会提供的报告又不利于这个法案的通过,有人就去做了做委员会专家的思想工作——几乎所有的证据都可以有多个指向,而所有的判断也都有各自的不确定性,因此报告里的内容一个字都不用改,只要在最后的部分含糊其词,就可以得到截然不同的结论。首相拿着想要的报告去推法案,科学家也保住了自己的职位,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任何人面对失业的威胁,脆弱的一面都会毕露无遗,科学家也不例外。

  在现代社会,从事科学工作需要一些基本的设备和资源,有点门槛——诗人如果没有工作还是诗人,科学家没了工作就只能去当 Uber 司机,或者去超市当收银员。这绝不是说,后两者的工作就比较不重要,只是确实难以兼顾科学研究而已。

科学家失业后虽然不会这么惨,但是想兼顾科学研究就很困难了。图片来源:123RF

  那么,科学家作为个体也好,作为群体也好,有没有更优的策略,依靠自己的专业水平,在生态位上更接近资源和权力的中心,从而更好地维护自己的工作和体面呢?据我猜想,此类策略当然是存在的,只不过科学家们出于更好的理由,主动地放弃了它。我国古代著名的人体生命学家、长期滞留海外未归人士、东渡扶桑工程负责人徐福徐总工,还有前苏联大搞“获得性遗传”,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李森科院士,都走了某种形式的“上层路线”。虽然专业领域不同,但在我看来,他们跟从事朝鲜核试验的科学家们差不多,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像他们这样的人,就业当然没问题,终身荣誉也少不了,手里资源也挺多——但是对于科学事业本身,却不一定有积极作用。


遨游在知识的海洋才是让科学家最开心的事。图片来源:123RF

  科学家首先作为一个观察者存在,他看到了一些天体运行、花开花谢或者基本粒子运行的现象以后,就试图提出一些规律性的认识,希望自己猜中造物的意志,在此过程之中,他获得了一些快感,这样的快感是直接的。同侪的拥戴,社会的承认,当然也很好,但从快感层次来说毕竟隔了一层。这样看来,科学家们只不过也是些享乐主义者,希望自己多些成就,少些挫折。我有个朋友在大学里做教授,给学生们上完课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呆着。他的办公室是个封起来的小隔断,面积不大,层高倒有三米多,有上下两层窗户,采光很充足。下午在里面坐着,浑身暖洋洋的,隔壁打电话的声音也很吵。我游完泳过来拜访,对他的小暖房倾羡不已。朋友说,生活中的问题很多,之所以会烦恼丛生,是因为绝大部分问题根本没有解决的机会;但是回到学术的天地,至少四分之一问题有解决的契机,想法和方法都在那里;另外四分之三,要是机缘巧合,也可以去试试运气,这可比现实生活挫折感少多了。我这位朋友非常聪明,在学术道路上居然没有什么挫折感。不过我也相当同意,因为很大程度上事实就是如此。政治家们、明星们要干的事儿困难得多,而且谁都能批评,KPI 也不少。大家心里都清楚,甭管你说得多么好听,华服底下、脑子里面,不定是一个多么龌蹉、虚伪、自私的灵魂。

  正确使用这把“枪”

  作为群体来说,科学家们先发明了些黑话,又发明了些规则,然后就作为一个群体开始相互学习、共同演化。科学家里当然也会有尔虞我诈的权力丑闻,有利欲熏心,有小保方晴子和黄禹锡。但是我认为,与其认为关注人性的丑恶和局限,不如看看到现在为止,科学家们在彼此联合协作上取得了些什么进展。比如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开源项目、开源数据和免费论文库,处理数据的方法、软件和工作流也是公开的。就拿全球变化来说,有很多公开的论文、数据和论据,就算不做专业的研究,通过阅读最新的论文,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在分化和割裂,但是知识共同体是越来越可获取的(accessible)。

越来越多的知识被共享。图片来源:123RF

  任何群体里面,都有按照不同策略生存的人。历史上,信息的获取、以及对信息的解读能力曾是种了不得的权力,被人利用来制造种种机会,产生种种短期或垄断性的利益。科学也因此被层层加魅,被视为神秘力量,被视为第一生产力,或者是国家的战略利益所在。这些观点到底对不对,现在还说不好。比方说,我觉得科学在国内应该被祛祛魅,让小朋友们多玩一玩;美国与其说是个科技大国,不如说它更靠近技术社会,因为技术跟工业和消费者贴得更近,更有利可图。投资科学研究像是逛淘宝,时时需要考虑性价比:特朗普现在搞出这种大新闻,人们又会觉得,呼吁老百姓关注下科学家的生存现状,也有其必要。我也不是要批判谁,谁都不容易,我只是想说,今年的预算砍得真的很凶,大家心里都没底。如果再这么砍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要跳出风尘、各投金主了。尽管如此,大家也不会就此主张说,让我们来改一下角色设定,少干些证据链的组织和清理的脏活累活,多提供些价值判断,多讲些末日故事,好向公众伸手要钱。即使有人打算要这么干,也会被科学家群体迅速地清理出去,因为此事跟科学毕竟没什么关系

“枪”该如何使用?图片来源:123RF

  以我的浅见,创造价值有不同的方式,通过为人群提供优质消费品(包括准确可靠的知识)创造出巨大利润只是偶然碰对的一种。有的时候,只要控制住稀缺的资源就能造出巨兽、挣着大钱。还有一些人,致力于把受控制的资源释放出来,降低大家获取这些资源的成本,也推动了社会的发展,通常被称为黑客。在我看来,在科学家群体当中,具有黑客气质的人要稍多一些。科学家存在的意义是把客观的信息不含价值判断地提供出来,因为价值判断这件事情太难,需要用上地球上全部的头脑。在位者可以运用手中的权力,任意地使用科学提供的信息和公信力,但却阻止不了信息的自由流动和自我甄别。科学家被人当枪使在所难免,重要的是让大家知道,有把枪在这里,应该如何正确使用。科学家的使命,就是为了避免让这把枪,仅仅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