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边陪他高考一边哭

这晚张大爷才一接班，交警大队就送来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是交通肇事撞死的。明天就高考了，交警都忙，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张大爷把女尸推到冷冻室去，只见女尸看着就四十多岁，也没见啥外伤，只是眼睛半睁不合的，张大爷伸手抹了一把，还是半睁着。

往大匣子里装的时候，女尸的怀里忽然滚落下一个包裹，灯光下一扒拉，里面是一包薇菜。

张大爷就叹了口气说：“可怜啊，临死不闭眼，这是有心事未了啊!家里还有人眼巴巴盼呢，盼不回去喽!”

安顿好了女尸，张大爷回到自己值班的小屋里看了会电视，正看得着迷，忽然听见停尸间那边的大铁门咣咣咣的响，张大爷过去一看，铁门锁得好好的，张大爷又回来了，没一会，大铁门又响了起来，就像有什么重物撞击似的。张大爷起来一看，又不响了。

这要放一般人身上，早吓尿裤子了，可是张大爷是谁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张大胆!他就笑着踢了铁门几脚，说：“是哪个小鬼遛你张大爷开心哪?都二半夜了，别玩了!”

然后张大爷再也不理会什么响动了，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他：“大哥!大哥!”

张大爷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面前，张大爷就问：“你是谁啊?你咋进来的?”

那个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张大爷的面前，张大爷急忙搀扶她起来，连声说：“有话好说!这是干嘛呀?别折我老头子寿!”女人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哭哭啼啼的说：“您把我关到屋里，我出不去了，求您把门开开吧!”

张大爷激灵灵打个冷战，心说不好!天天跟鬼打交道，鬼找上门了!再一细看中年女人穿戴的，恍惚有点印象，像是晚上才抬进来那个无名女尸的，就明白了七八分。张大爷不愧是著名的胆大，也没怎么害怕，就说：“可是俺们的规定我也得遵守啊!你也得守规矩不是!依我说啊，你消停待着吧，有什么冤屈，咱人民警察会给你解决!回去吧啊!”

女人却哭得更大声了：“大哥，我是给转轮王磕了几百个头他才答应给我三天宽限的，您看!”

她抬起头，撩开了前额的头发，张大爷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只见那女子的前额头血渍斑斑，她进来的时候，额头是干干净净的，女子说完，又不停地给张大爷磕起头来，张大爷心生恻隐，急忙扶起她说：“好的，不过，你可不能出去祸害人哪!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女人连连点头说：“转轮王也告诉我不要乱说，我还要求您给我保守秘密，三天，就三天!”

张大爷点头的功夫，耳边又想起咣咣咣的声音，一下子睁开眼，是个梦。那撞击声还在，张大爷就走了出去，一边叨咕着“邪门”一边哗啦啦，开了那扇大铁门。把装那具尸体的大铁匣子打开一看，张大爷惊得目瞪口呆!直见那尸体的前额还真是血渍呼啦的!张大爷的冷汗刷的就淌了下来，连忙高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出去了。

可是张大爷咋也压不住好奇心，就躲在了暗处盯着门口，好一会，就见那铁门轻轻被推开了，那个中年妇女踉跄着飘了出来，她站在大门口迟疑了一会，慢慢的向西南方向飘去。

张大爷壮了壮胆子，悄悄地跟了过去，他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的盯着那个人影，飘呀飘呀进了一条小巷子，在一座小平房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女人走了进去。

张大爷大气都不敢喘，呆呆的盯着那道门好久，女人却一直没有出来。一直到月上中天，那门又一次打开了，女人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却没有往停尸房的方向走，而是飘向了不远处的清江河，河岸边有一排木椅，她伏在木椅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张大爷看看已过午夜，想了想，就回去值班了，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女人回来。

天亮了，张大爷赶到停尸房开门一看，女尸还好好的躺在那里，张大爷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难道是个梦?他想把这件事跟领导同事反映反映，又一琢磨，大伙非当自己是个疯子不可，自己胆大一辈子，老来说神道鬼的，让那些后生小子耻笑，再说也答应女子保守秘密了，就算了。

第二个夜晚来临了，张大爷没有锁门，听着那铁门一响，眼看着那女子飘远了，就又跟了过去。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只是这一次张大爷离那平房近了好多，能清楚地听到房间里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不时还有笑声传出来。从微开着的门缝里，张大爷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是薇菜馅包子的香味!张大爷山里孩子出身，大小就是吃这个长大的，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

这一晚女尸还是在午夜的时候飘出屋子，到清江河边的长椅上睡觉。张大爷盯得累了，正要回去，忽然听见急促地脚步声响，一个小伙子急三火四跑过来，跑到女人的身边摇着她说：“妈!妈!你怎么睡在这儿啊!着凉咋办?”

女人笑着说：“你那床小，妈怕你睡不好。六月天热，这河边睡着，挺舒服的。”

可是那个小伙子—就是女人的儿子不由分说，拖着妈妈就回去了。老张站在那，呆呆的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这一晚老张没听见什么响动，他朦朦胧胧才睡着，女人就走了进来，说：“谢谢大哥!三天过去了，我也该归阴曹地府了。大哥的大恩大德，来生再报吧!”张大爷就说：“我也不用你报啥恩德，你就告诉是咋回事就行，这三天都快把我憋疯了。”

女人哽咽着说：“我守寡多年，只有一个孩子，叫吴楠，孩子争气，学习好，我把他送进了城里的学校读书，他们学校没宿舍，一直在外租房子住。我早答应他，不管多忙也要陪他高考，不料六号那天才一进城就给车撞了，呜呜呜……”

张大爷直咂嘴，看女人哭得可怜，也由不得心酸了。

女人接着说：“奈何桥上让我喝那孟婆汤，我不喝，正好转轮王菩萨经过，我就给他磕了几百个头，求他放我回阳间三天，只要陪儿子考完试，让我下地狱我也没怨言。菩萨可怜我，给我吃了一丸定魂散，我的神气凝聚了，才能回来陪儿子。”

张大爷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就问：“我看你夜里去河边睡，是咋回事啊?”

女人抹了把眼泪说：“死人阴气太重，我睡在儿子身边怕伤了他的身子，就夜夜到河边睡。大哥，我的时候到了，该走了，要不就给菩萨惹麻烦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院门被被敲得山响，女人的脸色大变，一闪就不见了。张大爷猛地睁开眼，屋子里空空荡荡，他急忙打开门，曾经见过的那个小伙子猛地冲了进来，大声喊着：“我妈呢!我妈是不是来这了?”

张大爷心里一酸，他领着这个叫吴楠的小伙子来到了停尸房，拉开了那个大铁匣子，吴楠颤抖着走了过去，看着那慈爱的脸，扑上去放声大哭：“妈!妈!你怎么在这啊?你早死了是吗?你死了也还惦记着儿子你放不下我才来陪了我三天是吗?可是三天哪够啊?儿子要你陪一辈子啊!”

凄厉的哭喊让张大爷也陪着落了泪，过了好一会，吴楠才平静下来。原来他参加完了高考，高兴地告诉妈妈，自己发挥正常，上重点没问题，妈妈忽然脸色大变，说了“市立医院”几个字后就不见了，他才知道出了事。

张大爷陪着吴楠把妈妈的遗容整理好，这时他们忽然看见，在女尸的怀里，身边的地上，哩哩啦啦散落着几棵薇菜，吴楠哽咽着说：“我从小最爱吃薇菜，这三天，妈妈顿顿给我做薇菜吃。我几次看见过她偷偷哭，问她时，说是想爸爸了，我哪知道……”

说着，他的泪扑打扑打落在了妈妈的身上，打湿了妈妈怀里的薇菜，张大爷惊讶的看见，女尸的脸上淌下了泪，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