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彻底的布尔什维克,他的身份可以追溯到共产党创始初期,1924年的南陈北李的时代。是中共最早期的的党员之一,北方的李大钊党组织有一个秘密集会地点就在北京四中的图书馆阅览室,姥爷就是图书馆管理员。好景不长,李大钊被捕,党组织破坏,姥爷的上线被捕,姥爷连夜潜逃。逃到了山东枣庄同学家里。同学家是开煤矿的资本家,姥爷就在同学家的矿上当了一名负责统计下井工人数量,负责发矿灯的杂役。就这还不老实,私下里秘密发展共产党员,到了日本侵华时,已经发展了30多个党员和积极分子,鬼子占领枣庄之后就拉杆子打起抗日的旗号成立了铁道游击队,没错!就是现在还在演的那个抗日神剧“铁道游击队”。后来其他的多股铁道游击队都发展起来了,姥爷的队伍番号被定为“铁道游击队运河支队”。
后来的历史大家都知道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母亲就出生于反扫荡最艰苦的年代,所以我的《二舅走了》一文中曾提到“母亲在娘胎里就是八路军”的段子。四九年建国时姥爷就是正师级,任华东六省财经委员会主任,相当于司局级领导,奉调进京后四野的队伍是主流,把位子都占上了。司局级没有了,还有处级你干不干?都是为了革命,又不是为了当官,处级就处级吧。于是就当了铁道部财务处处长。建设连二线铁路的时候,当时的铁道部长不懂经济,先调了几十万人去修铁路,没有把工程机械和修路工具调过去,几十万人每天光吃就几十万块钱。姥爷是北京四中毕业的高材生啊,他懂经济。建国初期,国家经济极其困难,他是财政处长,一天白白浪费几十万,心疼啊!打报告、当面汇报,部长就是不搭理,每天和几个老部下喝的昏天黑地。姥爷急了,一份报告越级上告放在了周恩来总理的桌子上,周总理勃然大怒,这还了得!把铁道部长叫来一顿臭骂……
那,你想,我姥爷还好得了?!你丫还敢告我!行了,滚一边凉快凉快去吧!
于是,姥爷就被调到了铁路通讯讯号厂当党委书记。也是正处级,平级调动,没啥问题吧?姥爷明知道是给他穿小鞋,也无可奈何。书记就书记吧,反正也是为了革命。在哪儿不是革命啊?!于是就到二七工厂下边的铁路信号厂当党委书记了。文革了,书记是老革命,根正苗红,是造反派拉拢的对象,姥爷一看,不成,赶紧跑吧!于是返回了当年抗日的革命游击队的根据地。你还别说,连他当年的警卫员都当了县委书记了,一看老首长回来了,赶紧把姥爷送回当年的堡垒户家里,跟下面的干部说:跟当年抗日时期一样,村与村之间封锁消息,绝对不能把老首长回来的情报透露出来,民兵站岗,儿童团查路条,通讯员负责县委与老首长的联络。如果谁走漏了消息,按照汉奸论处,啊,不对,按照反革命论处。你还别说,当年打游击这一套还真管用,藏了一年多,厂里、部里来了好几拨调查人员,愣是没有发现姥爷的藏匿地点。
好不容易大的风波过去了,74年姥爷回到北京,房子没有了,没办法,找铁道部,房管处给了一间文革被打死的工程师住的房子,跟一位副总工程师合居的一套2.5居室,老副总工程师住1.5间房,姥爷和姥姥住1间房,厕所、厨房共用。得,这就是姥爷——一位共产党的开创者之一的老革命最后给我母亲留下的产业——19平方米房子一间,这可不是姥爷的财产,这是公房,每月还要交房租的,房租倒是不贵,每月只有几块钱。后来姥爷不能自理后住在我家,问起来这件事,姥爷说:我现在还活着,能够看到儿女们长大,孙辈们有出息,已经是极幸福的了。比起我的那些牺牲了的老战友,我不知道要幸运多少倍,我对党没有任何要求。
看到了吧?那些有教养的布尔什维克就是这样,对党、对国家、对人民没有任何要求,也不准我们这些后代有要求。我觉得这有点儿过分,你没要求没关系,我们有要求啊!
呦!写的太多了吧?我只是把房子的来历讲清楚,没想到写了这么多。我交代清楚了吧?
1988年,我大学毕业,又带着女朋友回来,没地儿住啊,就搬进了姥爷家的房子。搬进来不久,我就经常梦见我姥姥,我姥姥86年就去世了,怎么总来找我呢?
姥姥在梦里总跟我说:房子太破了,就要倒了。我一看可不是吗?房子是我家搬出来姥姥搬进去的位于塔院大队的农村的老房子,76年地震的时候房子震裂了,房檩都歪歪斜斜的,门框还用木头支着,眼看就要散架了似的。姥爷在姥姥后面,影影绰绰的不是十分清晰,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
其实,这个时候,姥爷还活着呢。我回家就把我总是梦见姥姥这件事跟母亲说了,母亲尴尬地笑着说:可能有原因吧,我把你姥姥的骨灰装在一个破纸盒子里,放在你们家组合柜的顶上了。我想等你姥爷死了,好一块儿埋进墓里。
你看看,有特么这么当闺女的吗?让老妈住在一个破纸盒子里,等着老爸死!
还有啊!你说丫……这么说不合适,你说她缺德不缺德啊?!你放在你自己家,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放着也算说得过去,你TM放在我的婚房里,天天照着我,我F!不见鬼才怪呢!你说,这特么是我妈吗?
她特么就是我妈,我能说什么?
一年以后,我老爸给我的房子换到了儿童医院家属院,我就赶紧搬过去了,组合柜留在姥爷的屋子里没搬,我嫌晦气。
又过了一年,六叔从内蒙插队返城,没地方住,又住进姥爷的铁道部第三住宅区的宿舍,我六婶也经常梦到我的姥姥。还问过我妈:挺奇怪的,我跟老人家没有见过面啊,她老人家怎么老找我呀?——肯定的,我姥爷还没死呢!
直到姥爷去世,老妈总算把姥姥请走了,老妈还跟我说呢:八宝山革命公墓已经没有地皮建墓了,老头老太太全都上墙了,(应该指的是纪念墙,)平房建不起住楼房呗,就是一面墙上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把骨灰盒放在格子里。每个格子地方不大,将将放下一个骨灰盒,我把你姥姥的骨灰倒进姥爷的骨灰盒里,有点放不下,我就笏啦笏啦都给搁进去了。
估计是撒撒婆婆的,里外都是,姥姥的骨灰没准儿里一半外一半,反正都在格子里就是了。妈妈还说那:反正你姥姥和你姥爷也是一辈子不和,总是吵架,撒在外面就撒在外面吧。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诸位看官,这种闺女,以后还是少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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