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市,别称又叫天使之城(City of Los Angeles),我是第一次来美国,兴奋了才一天就觉得无趣了,虽然7月的洛杉矶20多度的气温十分宜人,但偶尔跑动起来也会有热的感觉,何况住的酒店位置不好,周边就是贫民区,出了酒店周围的人等十分复杂,沿着酒店门口的街道走十步一定有两个黑人问你要烟抽,同行的几位男伴有烟自然就给了,我没有烟给,就曾经遭受要烟者的愤愤一瞪,很是吓人。后来为了免于麻烦,我居然也揣了包烟在身上,分发烟,居然出去一趟,回来一趟就去了半包。最让人觉得反胃的是,时常遇见胖得走不动的白人,坐在一种电动的小车上,身子的肉几乎把电动小车全部掩盖了,远看似乎是肉铺未整切的团肉被鬼混附体,大半天出来吓人的,每次见了,后一顿饭总吃不下去。
我们这一行三个女的,七个男的(感觉有点黄金分割的意思),就是结伴来见识见识美国的,刚说了,来了就后悔。我们多少算自认有艺术细胞的,各自摆弄点小把戏,比如我的水彩,另两位女士的油画,男士中有版画的也有专职电脑手绘的,我们这些还拿着真的笔画画的人对这些用起电脑手绘板子娴熟自如的人来说无疑是古董了。都说巴黎好,我也觉得好,几年前去,巴黎南部小镇悠闲的午餐,静怡的氛围,真的不是美国这样的城市能够比的,但是艺术之都的美誉要归给巴黎,你只能在19世纪这么说,到了21世纪,洛杉矶主宰着世界了,你还啃着巴黎不放,会有人说你陈腐,没办法。既然不能够逆流而上,独显偏锋,也就只能随大流,冲到哪里是哪里了,艺术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不能忘记此行是为着艺术的熏陶,当然就得去盖蒂艺术中心,洛杉矶艺术博物馆,然而也不能免俗的去好莱坞大道,迪斯尼乐园,事情就发生在迪斯尼乐园回来的那天晚上。
我一直比较喜欢独处,队伍里女士人数成单数,我自然就说我自己住一间,所以,这几天一直就我一个人住着双人间。因为去迪斯尼乐园的时候,预约的车不知道什么缘故不能来,我们就临时到一个租车行去,另外租了一辆车,司机是个年轻的黑人女子。车不大,刚好塞下奋勇前往迪斯尼乐园的三男三女,另外四位男士中有一人亲戚在本市,他们便自行逍遥去了。后面坐满后,因为我的英文尚能对付,就坐到了副驾驶位。就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下车时候,突然踩空,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就是一脚踏进了深渊似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我清醒过来自己还是着地的时候,右脚脖子已经拧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揪心的疼。从那时候开始就觉得事事不顺,一直到晚上回来在酒店看到那两个小孩子为止,我觉得自己一定魂失一半了。
一般说来,我们出门任何活动都不得单独行动,因为人生地不熟,怕出意外彼此不好联系,可是晚上8点迪斯尼有水上表演,是那种水上光影,并利用水幕投射动态影片的表演,应该是非常绚丽夺目,气势不凡的,可从晚餐后,我行动起来就十分勉强,右脚踝就刺痛不止,又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我和同行中年纪稍长些,擅长版画的肖志说:”肖志,我先回旅店,你们晚上继续看表演。只是一定记得,车在晚上九点钟来接你们,这可是好说歹说别人才肯的,是个人名义攒钱的,按照车行,这么晚不接的,你们出来别晚了,那表演看个意思也就行了。”
“你这样行吗?要不,我陪你先回去吧,反正还有几天时间,我改天再来玩也一样。”肖志不无担心的看着我说。
“得了,别装了,我们这队伍里哪里能跑出个绅士来了? 我没事,你还怕丢了我? 玩你们的吧。”我安慰肖志,随即和同伴们告别,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我们所住的酒店翻译成中文就是运动者酒店,其实不过是些自由行的人入住的小酒店,价格便宜,没有早餐,大堂还算宽大整洁,房间比较老式,但是每层的走廊都铺了厚实柔软的地毯,踏上去很是舒适,走起来无声无息的。一切也都还干净。我上了电梯,按了7层,可能是因为顺利到了酒店,自觉脚踝疼痛的感觉好了很多,只是当时踏空时候脑袋发昏,现在还是有点发虚。电梯门开了,我边走出电梯边掏我的房间门卡,一抬头看见一个老人正背对着我看墙上的一小副挂画,那画中是月夜树影,画的下沿微微泛着几层海浪,若隐若现,这样的画面一般都是冷色,而此画却是一片粉红,还略带着橘色,是很特别的配色,这我早注意到了。这老人可能晚间闲来无事,也被这独特的画吸引了吧。
外国人都喜欢打招呼,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见面一派和气,仿佛久别重逢似的,我们这帮人私下里议论过说,这是冷漠的另一种表象,我们也是闲扯,其实彼此热情就好,管它表面不表面呢。我正准备老人听见我的电梯开合声音,会回头打招呼,可他似乎没有动静,我也就顺着走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打开门,我就轻松了,赶紧把挤脚的平底皮鞋脱了,赤脚往房间里走,过了短短的通道,顺手把外衣脱了甩进衣橱,一转身,我看到:床头站着刚才那个老人,还是背对着我,这次他身子向左边倾斜着,伸着脖子,仔细看者我床头墙上一幅画。那是幅仿品,画的是德加的作品:<戴手套的女歌手>。
我站在原地,不辩东西南北,彻底失措。
我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心跳得把嗓子都快顶穿了,本人身体本来就弱,哪里惊得起这样的惊吓,我死死闭着眼睛,准备返身逃出门外去。我想我一定是走错了房间了。我倒退到门口,眼睛还是闭着,伸手去抓门把,一拧,这时候门突然推开了,撞我一个趔趄,直面就扑在了地上,差点把我把门牙给磕了。“你干吗呢?在地上。。。。。。”是肖志的声音,我如获救星,直扑上去,拉住肖志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有人,有人,这里面有人!”
“啊?什么人?。。。。。。”肖志探头往里瞧,最后索性把我扯一边去,他径直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口,眼睛都不敢眨。肖志又返回我身边:“我说你可能是劳累过度了吧。有什么人啊。”“有的,刚才我看到个老头,在我床头看看,看,看那幅画。”“你神经了吧,你床头有画么你。”“啊?”我疑惑地往里走,果然我床头的墙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努力回忆,这几天住这里床头是不是有一幅画来着,可受了惊吓后,人象空了似的,居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我无疑被认为是神经衰弱了,肖志琢磨了会儿说:“你要不今天和那两位女士挤挤?别半夜把自己吓出个毛病来,我们回去对你家人也不好交代啊。”“挤个鬼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那两位女士不早就各自筑爱巢了,你们鬼鬼祟祟地的事情当我傻子呢。”“呵呵,明眼人明眼人。”肖志乐了。随后又说:“要不,你跟我挤挤?”“去,挤个头。”我没好气的推他出去:“走吧,没事了。对了,你们怎么就回来了?这才前后脚啊!”“我没想到美国也都这样,一个水上表演,居然还没开始,周边空地都被人占满了,远远看着也不真切,想到前面去吧,人家还挺次序井然的,哪里能乱占地去,所以算了,不过如此了,看几眼就回来了。受大家委托过来看你一眼的,你可能累了,早点睡吧,别自己吓自己了。你还真以为能够来个什么异国鬼遇啊。”我也乐了,想来自己出了什么幻觉了吧,和肖志说了再见,把门关上,又把内扣扣好,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不敢洗澡,浴室这种地方让人容易产生联想,还是别再招惹了吧。开热水洗了脸,刷了牙,换上睡衣爬上床,发现自己真是糊涂了。床头没有什么画,床对面倒是有幅画,不知名,画的不过是庭院花草,色调温暖,自己看着又去开床头的抽屉,果然里面有圣经,拿出来压在枕头边,心里觉得塌实多了。突然觉得十分困,连打了几个哈欠,想想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我觉得特别的疲劳,脑袋象被无数小针刺着,一跳一跳的,我反复在心里数数,想无论如何要睡着。我侧身,脸贴着枕头,枕头厚实柔软,不一会儿,我感觉梦乡就要逼近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切变得嘈杂起来。
我不仅听见走廊里来回走动的声音,还听见那种旅行箱包轮子在地毯上滚动的闷闷的轱辘声,更奇怪的是,好象没间客房都很热闹,似乎所有的人都没睡,每间房间里说话的声音,孩子嬉笑的声音,还有,还有那些男欢女爱的声音竟然都冒了出来,这些声音彼此交叠在一起,仿佛所有的隔音墙,房门都不起作用了,喧闹得了不得,但这种喧闹的声音又显得十分空洞,很近又十分空鸣,就仿佛大家发出的声音就在一个大厅里那样,似乎还微弱地伴着回声。
我就这样烦躁地听着,不明所以,想想还是别睡了,可能是真的累过了头,神经衰弱了。就这样想着,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仿佛床和地板都成了柔软的面,自己就这么穿透过去,直接站在了旅店的大堂了,我站在大堂里,发现空无一人,向着街道的玻璃大门虚掩着,自己竟然不觉得奇怪,感觉空气很凉,想着便往大门口做去,玻璃门被我推开了,也不觉得分量,就站在了旅店门口,街上连个灯都没有,仍然是空无一人。我只感觉空气清凉,十分舒适。这时候,突然听见远处有马蹄的声音,自己纳罕,就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有一匹黑马遥遥而来,马背上做着个骑士,黑色的宽沿帽,黑色的披风,随着马的起伏,斗篷也一起一伏地飘动着。这时候我突然有种不对的感觉,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那人和马都越来越近,我的思想也开始清晰起来,觉得所有这一切肯定不对劲,我得赶紧醒来,我一定走魂了,就这样心里着急,可动不了,马越发逼近了,当我就要看清楚那个骑马人的脸时,我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仍然侧睡在床上,那些周遭的嘈杂声音没有了,而我的房间里挂满了彩带。
我的房间里挂满了彩带,仿佛正在搞聚会,但是却又鸦雀无声的,我发现床边空地上站着一堆人,房间里灯火通明,我的恐惧感完全没有了,可又疑惑这怎么这么多人,我静静地躺着,来回看着房间,房间里到处是酒宴的布置,仿佛是过什么喜庆的节日,天花板上挂满了彩色的装饰带,那群人似乎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突然圈子里面传来了悠扬的歌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的歌,不是英语,但歌声动人,十分悦耳,正当我想起身看个究竟的时候,在人群最外围的两个小孩子,突然,不约而同地转身,他们看着我,眼神迷惑而质疑,仿佛我是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这两个孩子的面目如此清晰使我无法认定自己到底是还在梦中还在现实里。但是他们很快就互相看了一眼,又回转身去关注他们圈子中央那唱歌的声音。
就这样,一切仿佛退潮一般,黑夜拉起了幕布,我再次睁开眼睛,一身冷汗,而自己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我还在床上,手臂压在身子下面直发麻,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枕头倒在了我的脸上,我推开枕头坐起来。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我想是否该给肖志房间打个电话,怎么说呢,说自己害怕,不行,男人都容易歪想,怎么办呢。房间里的灯还是都亮着,可一点都消除不了我的恐惧心理。
我不得不从自己回酒店,在电梯口看见那个老头,到进房间又看见那个老头的背影想起,想至少理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即使我是幻觉,幻听,这些事情里总该有点什么道理。我突然想起那个老头在我床头看的画,我回头看去,床头空空的。我想努力回忆下我来住店的时候,床头是否有画,我记得有,但是,是什么画呢。那个老头当时看的又是什么画呢。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站在了床上,趴到墙壁上仔细看,我发现在和我实现差不多平行的墙面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孔,周遍的墙纸有些剥落泛黄。我突然灵机一动,跳下床,趴在地毯上往床底看去,果然,有半截画框斜卡在床与墙壁之间。我起身把床往后挪,床还挺沉,来回使了几次劲终于挪开了些空隙。就伸手去探,终于摸到了画,心想果然有画,是掉下去了。等我拿出来,对着正面一看,可不是就是这张,仿德加的画<戴手套的女歌手>。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几下,我怕自己听错了,就继续看画,并不去答理,自己今天一晚上幻听够了,不理会可能还好些。敲门声又响起来,这次响了些,但还是很礼貌的几下。我狐疑地拿表看了看,凌晨4点,不能吧,这个时候会是谁。我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我看见一个和善美丽的外国女人的脸,心想,服务生? 可这么晚了,便用英语说稍等,就开了门,一开门就后悔了,我说自己怎么就不长脑子,半夜怎么可能有服务生莫名其妙的来房间,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衣着华美的女子,领口和袖口的黑色长细绒毛装饰随着她身体地走动一起一伏,她的美丽和高贵使我来不及多想这事情的真伪善恶,眼睛都看直,她白皙的皮肤,我依稀闻到她香水的味道,浓烈,却还是令人陶醉的,她的下巴圆润,胸脯高耸,她径直走了进来,随手将外套脱下,交在我手上,仿佛我就是门口的仆从? 我拿着她褪下外套还没反应过来,赫然发现: 她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长及小臂处,她的裙子紧紧的勒着腰,她走到我随手放在床上的画前,将画端起来放在写字台上,对着画整了整头发。
我朝那幅画看去,画里的女子竟然和她一模一样,并随着她的姿势变动也相映地变动起来,仿佛这画成了一面镜子。我眼前一黑,头晕得不行,手里那件外套还沉沉的在手里,我觉得自己马上要昏倒在地了。这时候有个声音突然在我脑后冒出来:”你要洗澡吗?” 那声音带着气息直吹到我的脖子上,我放声尖叫!
我双眼紧闭,只对自己说快点醒醒,是梦是梦。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喂,是我,肖志。看来你真是被魔住了啊。”
我睁开眼睛看,果然是肖志,后面还跟着还跟着他的室友周海。我浑身都是冷汗,哆嗦个不停,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半夜三更的?你干什么呢,打你房间电话就是不接。”肖志说。
我惊恐万状地夺门而出,语无伦次结巴道:”刚,刚,刚才,一个女的,进进,进去了。”肖志和周海对望了一眼,又问我:”哦,然后呢?””然后? 然后我就,我接了她的外套,正犯迷糊呢,你们就出现了。哦,还有声音问我是不是洗澡来着。吓死我了。”周海扑哧就乐出了声儿:”你神经了,那是我问你呢。””什么? 你问我,你干吗问我这个。”我疑惑的看着周海又看看肖志,肖志看看我,又回头看看房间里,顺手把门拉上,对我说:”走吧,去我们房间坐坐,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回自己房间了。”他对周海使了个眼色,周海还是笑着,提醒我说:”好了别抓着你的大毛巾了。给我吧。”我抬手一看,我刚接外套的手里,紧紧地抓一条浴巾。
我心有余悸地跟着肖志,周海,他两一前一后的走着,象是护卫我,可能看我吓得不轻,周海在后面甩着从我手里拿去的大浴巾还在那调侃的笑着,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想没办法,如果要我自己再回房间,我是死也不去的了。
进了肖志周海的房间,比我的那间略小些,肖志让我躺他床上,我不想睡,就坐在床沿上,肖志把被子挪过来披在我肩上,我嫌重又扯下来围住腰,把腿也盖上。这时候周海说话了。
“这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呢,肖志不放心你,老往你那房间打电话,你就是不接,我说你睡死了,他不信,果然啊,你梦游呢哈。”
“谁梦游了,说了你也不信,就一俗人。”我没好气的顶了句。 “我看你们都算了,什么时候了,犯得着斗这些嘴吗?”肖志拿电壶烧了点水,给我倒了些,我捧着,兀自发呆。
“你不如和我们从头至尾说说,到底什么个情况。”周海这次口气好多了。
我想了想,就从回酒店后,看到那个老头,又下到大堂看见那个骑士,回来在房间又看见聚会,两个小孩,一群人,听到歌声等等都一一说了。肖志安慰我说,不用害怕。“你不是今天下车时候歪了下脚吗,人落空,魂不定,我看你是有点点恍惚,如果能够好好休息好,慢慢就能恢复的,我们老家也有种说法,就是散魂。”
我好奇地问:“散魂?就是魂不定?还是说我魂走了?那我死了啊我。”说着说着我就急了。
“不是那意思,人受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就是会这样,魂都出了窍,只是没走远,或者说魂是回来了,只是没附着牢身体,如果身体本身就比较虚弱,那么可能恢复的时间更久点吧。”肖志看着我说:“都是幻觉,你就放心吧。没事的,你只要能够好好睡一觉就行。”
“呵呵,散魂,还散蛋呢。我看给她两粒安眠药,睡了就塌实了,折腾什么,黑灯瞎火的。”周海也打起哈欠来。
肖志果然拿了安眠药来,对我说:“吃一粒吧,我和周海轮流看着你,不要再害怕了,你这样不休息更糟糕。” 我觉得恐惧感退了不少,到底周遍是两个大活男人,索性就把药吃了,倒头睡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肖志倒在另一张床上合衣睡着,我一看天都大亮了,就起来推他:“肖志,别着凉了,盖上睡吧,周海呢?”
肖志一开始还迷糊着哼哼,说到周海,突然 腾一下坐起来:“糟糕,我怎么睡着了,完了,他还没回来。”
“什么糟了,他去哪里了?”
“半夜,他去你房间去了,说,说去看看。”
“啊!?”
我和肖志对望着,两个人内心都觉得不妙,我睡下至多也就五点,这会儿周海还不回来能去哪里? 我也觉得事情很不妙,就拉肖志:”走走,赶紧的,去我房间看看,不定出什么事呢。””这,你的幻觉也不能出事出到他身上吧,瞧你,还真当闹鬼呢?”肖志忍着笑说。”我可是认真的,那么真切的事情,这么多蹊跷,即使是我幻觉,那画还是有问题,你是个人,有个脑子就能想到。走吧,去看看去。”我不由分说拽起肖志就走,到了我的房间,门锁得紧紧的,我才想起来昨半夜走的聪明,根本没拿门牌钥匙,那么周海不可能进这房间,一想松了口气,但是转念一想,那周海去哪里了? 肖志可能也想到了我所想的,顿时也迷惑起来,略微有点紧张,毕竟身处异国,可别丢个人什么的,回去怎么交代。”走,去总台问问去。”尾随着肖志下楼。我的手表扔在了自己房间,就顺手抓了肖志的手腕,就着他手上的表,一看都九点半了。队里其他人又都去哪里了?没道理,要是往常彼此早打电话,早约着扑腾出门了。
电梯下到一层,我们刚要往外走,只听闹烘烘一阵,直灌进一堆人来,我和肖志抬头一看,可不是周海他们,连昨晚去看亲戚的四个人都回来了。”怎么回事,周海? 你去了哪里,把我和肖志都吓坏了,以为你出事了。”我急忙问。周海笑着说:”还真有点意思,来,我们都过你房间去,我告诉你点事情。”
我死也不去,周海和那帮队友好说歹说地拉着我就走,肖志也毫无头绪,只能跟着我们又折回电梯。我们在我的房间门口等着,肖志回房间打了总台电话,不出一会儿,服务生就上来帮我开门,还狐疑地看着我们这堆人,一定想这么多人守着这方面干吗? 我发现周海将一件纸包的东西掩在自己身后,另一个队友还特意挤过去帮他挡着。
我们进了房间,我顿时傻眼,拉着肖志说:“你,你看,画,画没了。”我的视线在床对面的写字台和床上来回搜索,根本没有画的踪影,想想可能自己真的做梦或者梦游了。肖志拉着我坐下,其他人也都挤到床上坐了,周海和他们笑笑说:“我来说吧。”就转头对我说:“你看看这幅画,记得吗?”
我一看,这画是画的庭院花草,也是印象派的,色调很温暖,对,就是昨天晚上上床前看到的,就在我床对面啊。我说我见过:”这是昨天晚上我睡觉前,在我床对面,就是这里,写字台上方挂的。”
“那现在呢?”周海问。
“废话,这不在你手上呢吗!”我说。
周海笑笑,说:”行了,还是我来说,你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我瞪着他没好气地说:”行,你说,我听!”
周海在地毯上盘腿坐了,开始说起他昨晚和今早的经历。
“昨晚,不,应该是今天凌晨的样子,你睡着了,肖志也开始迷糊,我想了想就和肖志说去你房间看看。我到了房间门口,才发现门早锁了,把你推醒也不合适,不过回想一下,估计你当时吓慌了神,只带着你的大毛巾出来,要是肯定在屋里。想到这里,我就去了总台,我只说你病了需要人照顾,而我们不可能三个人挤一间房,值班看我们都是同队登记的,又看了我的证件,就帮我开了门。
我走进你的房间,四处看了下,没有什么异常的。但是。。。。。。”
“但是什么,对了,当时你看见写字台上的画对吧? 是你现在手里的这张吗?” 我抓紧了拳头,手心里直冒汗。
“你别急,等我说完。什么也没有,你的房间,前后左右的墙上,写字台上,什么画也没有,除了洗手间里有一小幅瓷贴画外,什么画也没有。”
我默然,突然想起来,就指着周海手里端着的画问:”那这幅呢? 这幅我明明看见在我房间里的,你怎么有这幅的。”
周海点点头说:”你床和墙壁的夹缝里,就在那里,你说你发现那里有画,你取出来了。我估计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但你为什么有这样的幻想很奇怪。我就特意去你说的位置看,就发现了这副画。”
周海停顿了下继续说:“你说一直看到的似乎是德加的画,戴手套的女歌手,而你开门看见进来的女子的装束和画上的装束十分吻合,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联系。所以,我拿到画后就设法联系他们。”周海看了看那几位队友,他们笑笑地看着我。周海把画放到我手中:“是的,是幅印象派的风景,但是,它画在了另一幅画上,把原先的画遮盖了,我们托当地的人找到了鉴定工作室,即使是被覆盖的画确实只是幅仿制品。但模仿的确实是德加的作品《戴手套的女歌手》。”
我茫然地看着周海又去看肖志,肖志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窗外。我转又问周海:“我不是很熟悉,我是说,这画什么背景,我指创作背景。”
“德加喜欢画芭蕾舞演员,无论是台上的形象亦或是台下的,他画的人都不是很有名,恰恰是那些苦练的,贫困的艺人。他画歌手可能因为她们的动态比较和缓些,他更能细腻揣摩她们的形态或者在灯光下的效果。我不知道这临摹的人是谁,但就从大致的笔触和光感来看,也算是不错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在原画上覆盖了新的风景画,也不知道为何这画又落在这酒店里。你说看见了戴手套的女歌手这幅画,本身就很奇怪,因为这是被覆盖了的画,你怎么能够看见,还有,你又怎么可能看见画上的人呢。德加原作是画于1878年,如果真有原形,那。。。。。。” “那,什么?。。。。。。”我呆呆地问。
“那也是来自1878年的。”周海乐着说:“看来你是真的看到鬼魂了?!”
“我记得德加是法国画家,他画里的人来美国搞什么鬼。”我没好气地嘟囔着。
“呵呵,是法国画家,不过他的《戴手套的女歌手》这副画在美国福葛艺术博物馆收藏。”
我很无语,经过周海这么一介绍,我的思绪反而更乱,我下意识地把画扔到地毯上,拨开众人,躺在床上:“我看别分析了,越分析越乱,我们还有两天就走了,这酒店八成不干净,我恨不能这会儿就走。”
有敲门声,肖志默默地去开门,我听到女人的笑声,随即又有歌声飘来,我腾的坐了起来,往门边看去。只见那个女人豁然又走进了房间,她还是老动作褪下了外套,随手放在肖志手里, 她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长及小臂处,她的裙子紧紧的勒着腰,她走到我随手扔在地上的画前,将画端起来放在写字台上,对着画整了整头发。
我疯狂地大叫,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冲,冲出门我又想起里面的同伴,就在我回头一瞥之间,我整个楞住了,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房间里到处是彩带,仿佛正在搞聚会,但是却又鸦雀无声的,我发现床边空地上站着一堆人,房间里灯火通明,那两个外围的小孩探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我看见有人向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那,那,那正是肖志和周海!
我之后的记忆十分模糊,但我知道被人唤醒的时候躺在酒店的大堂,我可能慌不择路,一直从消防楼梯往下走,过程中摔倒过多少次不记得了,周身疼痛。我被送进医院,而医生的诊断我没有骨折,只有擦伤,而奇怪的是我似乎是单独旅行者,所以他们通知了领事馆。来照顾和陪伴我的女士姓王,叫王霞,英文名字Celeste。 她问了我很多问题,而我把这些遭遇说清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我伤势不重,但神经极度脆弱,由于我坚决不肯住酒店,Celeste把我安排在她的寓所。当身体恢复,觉得有体力回国,并且精神渐渐恢复的时候,Celeste给了我她的联系电话,并要求我回国后注意调养,并且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很多事情用正常的分析是难以解释清楚的。由于她深知我的遭遇,我感觉她是我知音般的理解我的心情的。挥手作别开始,到我渐渐忘却此段经历,整整过了一年。一天,我接到了Celeste的电话。
“亲爱的,我知道你已经基本恢复了。相信你也能够承受部分真相,我把大致了解和调查的内容给你发了邮件,你注意查收。还有,一定要多多保重。”
“谢谢你,Celeste,我希望你的邮件不会给我更多的惊吓。”
“不会,放心吧。我们是朋友。”
我打开邮箱,Celeste的信已经在那里了。信件的标题她起的是:可能存在过的事实。
亲爱的朋友:我相信你已经恢复得很好。在我告诉你部分实情之前,我希望你能够用明朗的心态来接受,而不要在之后再给自己设置更多的迷障。
运动者旅馆曾经发生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当时曾经轰动那个片区,但是很快就被埋葬掉了。从中国前往旅行并入住的人很多,你所提到的肖志和周海就是其中两位。他们正如你描述的,一位擅长版画,另一位擅长油画和色粉画,他们共同加入了一个飞滑翔乐部,并在五年前随俱乐部来美活动,当时一队人共9人,这是多次活动中的一批,大部分是绘画专业的人,其中不乏学生。他们入住的酒店正是运动者酒店。他们在这里进行了滑翔技能的培训,活动交流等,为期三个星期,在这期限,周海为他一直迷恋的德加的作品《戴手套的女歌手》作了一次现场的临摹绘画,地点在福葛艺术博物馆。
当他把完成的画作带回酒店时,被酒店老板MARK先生看到。想必周海的临摹惟妙惟肖,使得MARK先生十分青睐周海的画技,并愿意出高价收购此画,但被周海拒绝。周海和肖志一直共住一屋,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由于他们时常随队活动,所以很担心此画丢失,就将画藏在了床背与墙的夹缝间。
意外发生的时候,周海和肖志都在一架飞机上,他们转洲前往一个培训基地,也是当时计划的最后一站,并且只去一天时间,但没想到再没有回来。当时为了安抚家属处理后事,费了很多周折,考虑到两国间的交往和舆论的压力,这件事情很快被金钱的作用掩埋起来。酒店老板协助处理遗物时未发现那幅临摹的画,但他一直念念不忘。
在一切归于平静后,MARK先生仔细搜索了周海,肖志的房间,并最终在夹缝里找到了画,画临摹得惟妙惟肖,不仅形体到位而且光感逼真,笔触乱真,MARK觉得真是一件珍品,于是将其暗自收藏。三个月后,MARK死于心肌梗塞,被发现的时候躺在酒店大堂,人们在消防楼梯中发现这幅画,未损。MARK之子继承掌管此酒店,但对画作无研究也不知其中蹊跷,此画与酒店中其它旧画一起,被重新处理,有的直接换置了新画,有的着画匠画新画于原画之上,涣然一新,重新装饰了酒店的过道和房间。过去几年,发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之后的事情,你就比我更清楚些了。机缘所使,你住的房间里挂的正是《戴手套的女歌手》被覆盖过的新画。你曾经和我说看到过一位老者审视该画,不知道是否就是MARK先生。但是,我们都无从确信自己未看见的东西,但我仍然被你的所见所闻吸引。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已释然,生活照旧。
你永远的朋友
Celes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