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大振缓缓说道:年前,铁匠铺里的活计不忙,大振便拎上他那杆猎枪去山上试试身手。他们村西的山脉和我们村西的山脉统属一支,层层叠叠,浓荫遮日。
可惜,春天草深树茂,遮掩了大振的视线,直到中午,大振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大振口干舌燥,万分沮丧时,忽然一只黄鼠狼从一边的草窝深处窜了出来,那家伙个头不小,甚至与一只成年的兔子不相上下!
本来,黄鼠狼这家伙的肉质并不鲜美,甚至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臊味,真正的猎手懒得有人理会。可是今天,一无所获的大振运气不好,阎王不嫌鬼瘦。
所以看到这只送上门来的黄鼠狼抬手就是一枪!他的意思是打得这只黄鼠狼自己也不见得要,说白了,一是练练枪法;二是发泄一下愤懑。
大振的枪法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那真是枪无一虚发,弹出必有声!可是这一枪过后,那只小小的黄鼠狼竟然发出一声惨叫,狼奔豕突般逃走了!
大振心里有气,咋?连一只小小的黄鼠狼也拿不下,自己真算是丢人到家了。大振也就较真了,无论你跑到哪里,这次我都要把你抓住!
于是大振拎着枪,跟着血迹一路披荆斩棘就追了下去!
追过了两道山梁,大振也暗暗纳闷。是的,按照这失血的程度来说,那只小小的黄鼠狼也早该挂了,可沿着这一路的血迹,并没有发现那只倒卧草中的家伙。就在这时,大振忽然发现了两个人。
不错,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就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竟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妪。
那个老汉正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头倚在老妪的怀里,老妪正在不停地在他的头上摸索着什么。
大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嗨,大娘,你可见刚才一只中了枪的黄鼠狼从这跑了过去?
那老妪抬起头来,满脸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丝阴森的笑意:哦,见了,刚刚从这里跑过去,感情那是你的猎物啊!老妪一边说,一边远远地指了一下。
大振把枪收起来,自豪地说道:不错,正是我的。也是奇了怪,那只黄鼠狼明明中了我的枪,却又溜走了,真是奇怪……咦,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大振走过来问道。
哦,我在给我家老头子捉头上的虱子……老太太抬起头,两眼射出瘆人的厉光。
呵呵,你们俩老真够恩爱的啊!大振一边说一边走到近前,突然他的脸色大变,那一刻,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心脏却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他努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的感觉马上把他从虚幻的世界拉回到现实——这不是梦!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振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诡异、离奇的一幕——那些被老妪从老头头上捉下的虱子竟然是一个个铁砂——正是从大振枪膛里喷射出来的铁砂!
大振的头发全部竖了起来,也不说话,一路狂奔,从荆棘丛中一路窜了出来,荆棘直刮得他满脸的血痕,身上的衣服也成了丝丝缕缕。
当他跑出了老远,依然听见后面传来的咬牙切齿的凄厉哭声:老头子,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让他家破人亡,血债血偿!
这天,大振和妹妹彩凤正在家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俩人正在说话间,就听到院里“噗通”一下,好像有人跳进来,俩人不仅吓了一跳,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幽幽地哭。
彩凤皱着眉头道:难道是村里的花婶去世了,前几天就听见她的儿子说过不了年了。彩凤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待彩凤出了门,大振就听见“啊”的一声,接着便没了声音。大振喊了两声,也不见回答,于是便感到不妙,急忙从屋里出来。
就看到恐惧的一幕:彩凤正逮住一只大公鸡,囫囵地往嘴里塞。听到大振叫她,不禁回过头来,一脸诡异地看着大振,那嘴里是满满的鸡毛!
大振感到事情不妙,急忙上来叫道:彩凤,你这是在干啥?
彩凤冷冷地道:你杀死了我的爷爷,我要你们偿命!那声音,虽然是从彩凤嘴里发出来的,可是声音完全不是彩凤的,而是一个陌生的、可怕的雄性的声音。
大振不傻,第一时间就知道:报复来了!
后来大振带着彩凤去医院检查过几次,每次都查不出病因。转眼就到了过年,有人提醒他:大伯每年初二会来老家拜年,不妨让大伯瞧瞧。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大伯和我们刚到家,忽然大伯莫名大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就软了下去,我们一见急忙把大伯搀扶起来,这才发现大伯早已脸色铁青,整个人浑身冰凉,颤栗不已。
大伯勉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掐着手指,忽然他整个人叫了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说:不好,快送我回家!语气间满是恐惧。
三叔正好有一辆帕萨特,于是急忙拉上大伯往外跑去,连奶奶端上来的那一碗饺子都撞翻在地。
我们老家距离某县约有50公里,三叔拉着大伯赶到的时候刚过正午。
大伯跌跌撞撞赶到家里的时候,慢慢地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他一进院子,就闻见了一股诡异的血腥味。
他抬头,院子里的枣树上,一具尸体正在左右摇摆。诡异的是:这棵枣树并不高,还是他结婚后种上的。
这棵树只有两米来高,拇指粗细,树杈距离地面也不过一米多高,而一具尸体却吊死在了这棵弱不禁风的小树上。
诡异的是他的双脚还紧挨着地面,舌头伸出老长,脸上带着惊恐的惧意,眼睛睁得老大,尸体早已变得僵硬。
这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是大伯的大儿子。
大伯脑袋翁了一下,急忙跑到屋门口,一脚踹开了屋门,屋里更加恐怖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妻子,正在拿着一把刀子慢慢地割开了自己的咽喉,看着面前的大伯,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那笑意有种报复后的快感,任鲜血像喷泉一样在自己的面前绽放。
她的身子精光赤裸,浑身上下,早已是刀痕斑斑,肚子上的伤口处,那裹着血液的肠子正垂在地上,缓缓蠕动着,像一条恶心的蛇。
几乎是瞬间,她的的脑袋便硬生生地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她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许久却兀自不倒!
不过,拎在手里的人头,却露出阴森森的牙齿,咯咯地笑个不停。
葛秦鉴像一个傻子一样,就这样茫然地看着,看着妻子慢慢地倒了下去。他却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稻草人,愣在当场!
大儿子死了,老婆死了,那么,自己的小儿子呢?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便疯了地向王家堡奔去。
王家堡是一个镇,早上小儿子和几个同学商量着去了那里一个同学家串门。
连接村子和王家堡的是一条蜿蜒小路,常年从山上蜿蜒下来的野泉在小路汇集成一个圆形水坑,深不过膝,水质清澈无杂质。
赶路的人们大多都到这里休息一下,不管渴不渴都要饮上几口清凉的山泉。
此时的大伯,已经发疯似的跑上了那条小路,这时,他远远见了一个少年正神色匆匆地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大伯与那少年的中间只隔着那坑山泉。
那少年正是他的二儿子。
大伯大口地喘着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半天的奔波劳顿和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瞬间便击垮了这个并不魁梧的汉子。
可能是跑累了,那位少年终于跑到了山泉坑边,挽起袖子和裤脚,扑通一下就跪在坑边,趴在了水里大口地喝着水。
大伯已经等不及了,他要赶紧跑过去,抱住这硕果仅存的葛家之根。
就在大伯刚要站起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风平浪静的山上,突然滚下了一块石头,石头不小,像小车车轮这么大,携着雷霆之势呼啸而下。
大伯急忙冲着还在跪着饮水的少年惶恐地叫道:儿子,快跑,快跑!
可是那少年竟然抬起头来,冲他做了个诡异的笑脸,又趴到了水里喝水!
这么大的危险他绝对不可能没看见,那么他为什么还无动于衷?大伯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又涌了上来,不错,一定是黄皮子的报复!
大伯现在就算拼了命,也要救出自己唯一的儿子!他狂叫着发疯一般地向水坑边跑去!
然而就在距离一步之遥时,那块巨石还是完完整整地以狰狞的姿态把他的二儿子砸在了身下……
坑里溢出的水,伴着血红,缓缓地渗入到了大伯的心里,大伯眨眼之间就经历了灭门惨案。这痛,也只有他能体会。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大凡算命的,都不给自己算卦,大伯也不给自己算。因为那是泄露天机,会折寿,严重的会遭天谴。
凡是那些江湖术士,都知道最终的结果,一般都是成就了别人最后却毁灭了自己,这就是修道之人的最终结果。
大伯的心就像死了一般,他半生修行救人无数,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家三口,在地下也许并不寂寞。可是,活着的大伯却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寂寞。
大伯一家被灭门,成了他一生最疼的伤疤。
几天之后,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这些人个个面貌奇特,长相怪异,见到大伯后,无一不是唏嘘不已。
最后这些人商量着:要为大伯报仇,也就是抄了黄皮子的老窝,灭他满门。
后来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大伯的同道中人,清一色的道家高手。
最终,大伯制止了这些人,他说:因果自有天定,万物自有灵性。
若大象无形,却让人看到圣洁;若大音希声,却让人听到深邃。
此后,大伯决定洗手,退出江湖。然而,一朝入江湖,便是江湖人,他能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