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的秋天不仅仅是庄稼收获的季节,也更加是我无拘无束的季节。整整的那一两个月大人都会很忙,大人很忙导致的结果就是孩子变野,可以到处跑,到处玩,山上,水边,田沟,反正哪里有趣,我们就在哪里,经常就是吃过午饭,和家里说一声,我出门找谁谁谁去玩啦!然后就是一下午不见人。孩子嘛,贪玩什么的无可厚非,大人在那段时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闯祸,不打破谁谁的头就都无所谓了。在这种前提下,事情也就由此展开。
大概在我十岁左右,也是到了秋天该收获的季节,那时候爸妈出门去了常州,因为他们在常州包了一些活来做,所以大半年都不回来,那照顾我的任务就自然就落到了爷爷奶奶的身上。现在算来,那时候爷爷大概也就是60多岁吧,依然是很精神,家里的几亩田地也都是爷爷打理的。那天中午,隔壁村的几个朋友吃过午饭老早就来我家喊我出门玩,我和爷爷打过招呼以后,就随他们一起出门。先是在村后的一块收割过的稻田里抓青蛙,抓住以后就用身上准备好的细棉线把青蛙系好,沉到水里去钓龙虾,几个人兴致勃勃,一边聊天打趣一边看着水里的棉线,期待着能钓到一两只龙虾。说来也背,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了,还是龙虾吃饱了,反正当天是一只也没钓到,气的我们几个人就去塘埂上捡泥巴块使劲的往水里砸。回去的路上,几个人觉得时间还早,就说再找点什么事情做呀,不然多无聊。思来想去没主意,这时候邻村一个朋友就提起说去乌坝玩。我们这里早在90年代就开发矿山,不知大家是否知道,在每个矿山的山脚下,都有那么几个水塘,水质十分的清澈,一眼就能看得到底,我想或许是因为山上的植被都被破坏了,下雨以后,山体不再能储存水,水往下流淌就形成了这样的水塘。乌坝就是这样一个水塘,早年的时候还不算很大,但是就在2000年左右,突然凭空就大了很多,当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汛期坝里水多以后就会往下游的农田冲刷,所以当地人就找开矿公司筹钱,给这个水塘做了一个拦截的坝埂,这就是乌坝的由来。乌坝原来是很清澈的,但是自从有一户人开始养鱼以后水体就开始变质,绿油油的水面夹杂着泡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恶臭,大家都很少去那边,因为一来那边的环境的确不是很好,二来和那个养殖户也不是很熟悉,据说他这人很不好相处。后来有一天,他照常划船给鱼喂食等到快结束的时候,在岸边掉进了水中,当天因为天气转冷,可能他怕水花溅到身上,就穿了大号的防水服,衣服系的很紧,空气都灌进了他的裤管里,就这样,他头朝下,脚朝天闷死在了水中。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家里大人曾经严厉的警告过我们不许去那边玩。因为我们当地有种说法,水里淹死的人会变成水鬼,在三年之内一定会拖一个人下水淹死来做替身,往常听大人这么说说,也只当听听,等到现在真的结伴往乌坝去的时候,我心里却直犯嘀咕,总觉得七上八下的,慌的紧。
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几个小伙伴几句笑话一说,大家嘻嘻哈哈一阵,我也就忘记了心中的不安,跟着他们大步的往乌坝走去。山间的风吹过来,离的老远我就闻到了一股臭鱼的味道,风带动路两边的草微微的晃动着,让人一霎间感觉很不真实。等到大家走上坝埂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我们站在坝上往水里看过去,偶尔能看到一两条鱼打出来的水波纹,西山的太阳光投影在水里,一路折射到我的眼睛,我只能把一只手平放在眉毛的位置,一只手平贴在眼睑下,使劲挤着眼睛才能勉强看一会水面,那阳光太刺眼了。就在我慌神的时候,隔壁村一个叫孔飞的人开始大声喊我们,说发现了好东西,我们就都往他那边跑去。等到走进阴凉的树底下,大家看到在坝的西北方向,出现了一个滩,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有下雨,水位下降,原本坝里比较浅的地方露出了底,而在滩的一边,放着一条破旧的船,孤零零的漂在岸边,随着水波来回浮动。这下可把大家高兴坏了,几个人就争相往船那边跑去。由于滩涂上还有一些泥,所以大家就脱了鞋,一脚深一脚浅的往船那边靠近。等到几个人都爬上了船,不知道是因为的确已经不早了,还是太阳已经被山挡住了,只能看到阳光直射在坝埂上,但是我们这边却完全是阴凉的,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带着死水塘特有的咸臭味,我对着水面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就催他们往池塘中间划。几个人也没有桨什么的,就靠在船边框上一边用手一边用脚,往后划着水,船缓缓的往坝中间移过去。
在中间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脱了衣服跳进水中玩,而我因为小时候被水淹过,所以后来都没学会游泳,就只能呆在船上,其实船漂出滩涂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强大的恐惧感占据了我全部的身心。他们都喊我也下水来玩,但是当我挪到船边看着那深绿色的水时,我的手脚就开始变得麻木而冰凉,那水好像有着摄魄的魔力,让我的脑海中隐约听到一种沙哑的声音“下来玩吧,水里可凉快了,下来玩吧!”我闭上眼睛使劲摇头,努力想甩开这些话语,然而,一声凄厉的大喝“你倒是他吗的快下来呀!老子等了你们这么久!”直接刺入了我的耳膜,我只感觉整个人发晕,努力缩回头,翻身往船板上摔下去,就在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我大声喊他们上船来,因为我要往岸边去,但是他们却全都在水里笑着,各自在玩着,我歇斯底里的喊他们跟我走,但是他们却好像都听不到,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鬼使神差的一咬牙,就趴在了船里,一只手探出船舷外,用力扑打着水,往滩涂的方向划动着。几个小伙伴可能听到了动静,就开始喊我停下,然后都往船边上靠拢。我找到船里放着的一块板,伸出船舷外,递给他们。但是他们似乎都很有力气,陆续一翻身就上了船,我慢慢的坐起来,把那块木板放在了脚边。这时候水里还有个把个人,我心想,他们都上来了,我也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不由得浑身都瘫软下来。就在这时,一声模糊不清的呼喊刺入了我的耳膜,我的心跟着这声音一阵抽动,抬头看到原本还在水里的陈义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往水下沉去,两手不停的拍打,当时我真是脑子一片空白。透过那黄绿色的水,我低头能看到陈义的脸在水纹中都有些变形,他张着嘴,努力想说着什么,脸上全是惊恐,但是换来的都是水下传来的嗡嗡声和一阵一阵的气泡浮出。当时我真是吓得手足无措,竟然在那会愣了神,全然不知道可以把脚边的木板伸过去给陈义抓取,好在有几个经常玩水的朋友听到呼喊后,就跑到我这边的位置,当时也没人再敢下水,就把自己还没穿上的衣服抓住一边,另一边就扔在了水里,往陈义那边送过去,陈义在水中努力挣扎着想抓住衣服,可是始终就是差那么点距离。这状况持续了几秒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最让我惊悚的一幕,他在水中弯下腰,往自己的脚脖子、小腿上使劲的拍打和掰扯着,我不知道当时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可能是因为腿脚抽筋,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不管怎么样,这种措施的确起到了效果,陈义像是突然得到了释放,猛的往水面上浮来,又是一阵气泡随之浮出,我们几个人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总算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水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很大的风,那风很凉,不知道是因为我们身上都出了汗还是因为要变天了,几个人都下意识的缩成一团,只用了一两只手拿着木板之类的东西伸在水中往滩涂上划,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还在让人想起刚刚的所经历的事情。
在就快要到岸边的时候,我离得很远听到了爷爷的声音,他好像在呼喊我的名字。我也大声的开始回应。爷爷跑到大坝上,看到我们以后就往我们这边过来,等到船靠岸了,他站在滩上,对我们说“小心点,小心点上来,不要急”。大家都低着头,知道是贪玩过了火,也就乖乖的往他这边走过去,第一个过去的是老牛,我爷爷抓到了他的胳膊,二话不说,脱下鞋子,“啪啪啪”,几下扇在了他屁股上,一边打一边说,“你们娘老子不好好管你们,今天我就要替他们管管”,老牛被打完,低着头,往前穿上自己的鞋子,就往家的方向走。我们挨个的被打的屁股通红,尤其是我,被打了十多下,那屁股胀的老高,回家的时候,一扭一扭的,走的很不自然。我现在还记得在大坝埂上,我回头看了一眼,水面依旧是波澜不惊,颜色也从一开始来看到的深绿,变成了现在的昏黄,岸边泛着异样的蓝色泡沫,轻轻的摆动着。太阳也已经挂在了西山头,光开始变成了柔和,照在大家的脸上和我的屁股一样的红,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美好。
后来,我有一次提起过,问陈义那次掉在水里为什么要低头去掰弄腿,他的话让我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腿上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拽住了,我打了两下以后,好像还踢到了一个什么,然后才浮起来的,我娘老子当天晚上还带我去了庙里敬香了,不过好在也没什么事。”
现在,我已经无从去追问和设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陈义溺水的,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在水中脱了力,腿脚抽筋。我本人不愿意把自己不懂的事情,去强加一个非科学的解释,但是在坝中时,耳边的那两句话确是记忆犹新。所以这边我说的模棱两可,也希望各位看官都有自己的一点理解,留言吧,我愿意和你们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