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于2017年3月的事情。我、澄耳、苑苑、以及霖霖一家三口相约在我和澄耳所在的城市聚一聚。霖霖带着她两岁半的女儿米朵先到了,住在我和澄耳的家里。那时的米朵梳着樱桃小丸子的发型,刚能把词语凑成句子,说话奶声奶气,很是活泼可爱。
第一天,梦中的女人
她们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个房子里,红色的窗帘,深棕色的家具,光线明亮,我站在窗边,看见霖霖打开房门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女人,灰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圆形的发髻,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整体感觉气质很凌厉,而且表情严肃,看起来很不高兴、有些怨气的样子。霖霖走到我的旁边就消失不见了,跟着她的这个女人站到我面前,直直的看着我,她刚要开口说话,我抢先说道,“你快走吧!”然后我就醒了。霖霖和米朵住在隔壁,两个房间中间隔着的不是墙壁,而是日式的折叠门,所以隔音效果不是太好,我仔细听了听,一片寂静,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就继续睡了。
第二天,又来了
起床后我跟澄耳说了这件事情,澄耳问,“是鬼么?”我说,“应该不是鬼,因为除非是我已故的亲人,否则我见到或梦到的大部分的鬼都是看不清楚脸的,当然也有例外,但是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感觉她不是鬼。”澄耳诧异地问,“那是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霖霖看起来好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我们一行人出去玩儿,一起在米朵咯咯咯的笑声中度过了开心的一天。
当天夜里我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就站在我的床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语气干脆的对我说,“我这次来有三件事要办,有一件我自己已经办完了,剩下的两件你帮我办……”我连忙打断她的话,对她说,“你快走吧”。她并没有走,也没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就不停的对她说,“你快走吧,你快走吧……”那时的我没有进行睡梦修行,所以在梦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一切都依赖本能,所以除了拒绝以外毫无办法。
第三天,米朵发烧
早上醒来以后我跟澄耳讲了这个梦,澄耳觉得,“你应该问问她想让你帮她做什么。”我赶紧摇摇头态度坚决的说,“我就想做一个普通人,我可不想纠缠于这些神仙鬼怪的事情中!”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你们起床了吗?米朵发烧了,得出去给她买药!”我和澄耳对视一眼,赶紧起床去看米朵,小姑娘面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也不说话,也不哭闹。澄耳去给米朵买了一种退烧药,霖霖说米朵每次发烧都吃这个药,不出一天就能好。我们稍微松了口气,就去接苑苑。苑苑也在我们家住下。当天夜里,苑苑抱着枕头非要和我睡一起,说她觉得冷,感觉很害怕。我和澄耳很无奈,“屋子里一点也不冷,是你太瘦了,一点儿热量也没有。”但是拗不过她,所以只能依了她。
当晚我一夜无梦。
第四天,米朵开始呕吐,苑苑发烧
情况不太好:米朵发烧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还开始呕吐,吃什么吐什么,小脸蜡黄;苑苑也开始发烧,烧的不算太厉害,但是头晕目眩,起不来床。我在家熬小米粥照顾病号,澄耳去接霖霖的老公、米朵的爸爸——老州。老州到的时候,米朵刚刚把吃下去的小米粥吐完,奄奄一息地窝在霖霖怀里,看到老州以后,忽然之间精神百倍,就缠着老州聊天。我当时在厨房,所以不知道这父女俩聊的什么,只是老州从房间出来以后有点懵,诧异地说,“这是我闺女么?”我们问他怎么了,老州说,“才几天没见,我错过了我女儿的成长了吗?她一直说一直说,说得都是长句子,还都是大人话,我都插不上嘴。”米朵生病以来,话说的很少,我们也从没听过她说长句子,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但是老州似乎也没准备跟我们继续讨论这件事情,他说他自己去酒店住,明早上再来,米朵和霖霖还是在这住,免得折腾的再严重了,然后就走了。
当天夜里米朵还是发烧、呕吐,吃的药不见一点效果,小脸蜡黄,眼圈有些发黑,恹恹的也不说话。糟糕的是苑苑睡到半夜也开始呕吐,吐得脸煞白煞白的,我和澄耳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几乎一夜没睡。凌晨的时候,我和澄耳商量了一下,想着可以双管齐下,等老州到了以后我们一起带米朵去医院,但是也可以先按照邪病治一治,便告诉了霖霖我的梦,建议她让她母亲找个明白人看一看,没准儿会有效果。可是果然不出所料,无神论者霖霖一点儿也不相信,“别瞎扯了,米朵就是胃肠感冒了,吃点儿药就好了”。我和澄耳只好闭嘴。我看着米朵双眼无神的样子,不得不先把“做一个远离神仙鬼怪的普通人”的想法放在一边,就想着如果真是因为梦里的女人捣鬼,那她应该就在附近,我便坐在沙发上试着在心里召唤她,想让她告诉我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在我心里默念的时候,霖霖正抱着米朵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们从我眼前走过的时候,米朵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那眼神冰冷又凶狠,那神情根本不像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说不出来的诡异,惊得我把心里默念的事情都忘了,转过脸不敢看她。我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又没有办法,就只能默默地做早饭去了。
第四天,米朵要求去医院
老州过来时,早饭早就已经凉了, 老州来晚的原因是他也发烧、呕吐。米朵脸色焦黄,眼眶乌青,原本胖嘟嘟的小脸现在脸颊已经瘦出了两个小坑。苑苑不管吃什么退烧药都一直低烧不见一点变化,浑身无力,躺着起不来。我和澄耳就说大家一起去医院看看吧,没准儿打几针就好了。霖霖说他们都是低烧,去医院医生也不会给打针,只会给退烧药和治疗胃肠感冒的药吃,跟在家吃药是一样的。苑苑和老州都说是,我和澄耳没办法,便只能在家继续伺候这几个病号。我和澄耳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突然听见米朵大声说,“我要去医院,带我去医院,我要打针。”我和澄耳顿时一愣,米朵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声音这么洪亮?而且两岁半的小姑娘自己要求打针,真是太奇怪了。我们就去了当地最好的医院,抽血验尿之类的一系列的检查过后,医生说米朵身体指标都很正常,吃点乳酸菌素片就可以。我们对于这检查结没办法相信,就又去了一家医院,就这样一共去了三家,所有医生的检查结果都是一样,开的药方也没什么差别,不是乳酸菌素片,就是健胃消食片。医生的诊断结果我们很无语,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回家。从最后一家医院往出走的时候,我和澄耳走在霖霖的后面,霖霖抱着米朵,米朵搂着霖霖的脖子,小脸正对着我和澄耳,两岁半的米朵冷冷的盯着我,还勾了勾嘴角,脸上的表情满是轻蔑,这诡异的表情被我和澄耳看在眼里,澄耳给了我一个惊讶、询问的眼神,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五天,招魂
米朵、老州、苑苑没有丝毫的好转,米朵的脸色蜡黄,黑眼圈很重,印堂有些发黑,睡着了以后像在做噩梦一样,一阵一阵的抽搐哆嗦,苑苑和老州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沙发上,都面色惨白恹恹的没精神,家里一片愁云惨雾。我想了想对霖霖说,不管你信不信,孩子的身体要紧,也不是让你非得当邪病给米朵治,就是先问问,大人身体好不怕折腾,米朵才两岁半她可经不起折腾。霖霖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州说,就这么办吧。霖霖爱女心切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科学信仰打电话给她的母亲——一位做了一辈子科学教育的小学校长,告诉了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母亲听了立刻去找了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出马仙(出马仙,理论上属于萨满信仰的一个分支),把米朵的生辰八字给了她,这出马仙看了生辰八字以后责备的说,怎么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这孩子的一魂一魄已经被一个女狐仙掐在手里好几天了?再晚几天魂都不好招了!霖霖母亲赶紧问该怎么办,出马仙说今天就得给米朵做一个招魂仪式:午时,把米朵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再用发卡把头发固定在头上,露出整个额头,然后念招魂咒语。
午时,我们走进卧室的时候,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床上,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嘴角上扬的弧度有点僵硬,似乎带着点儿挑衅,又似乎有点儿轻蔑,总之表情特别诡异,霖霖和我们一起看到了米朵的这个表情,有点愣住了,我赶紧催她快点给米朵梳头发,霖霖的手刚碰到米朵的头发,米朵突然就开始“啊—啊—”大叫,表情特别凶狠,拼命似的把脑袋左摇右摆,就是不让霖霖碰她,我和澄耳赶紧上去帮忙按着,一个两岁半的孩子,我们两个成年人竟然勉强按住,霖霖终于把米朵的头发弄好后,开始念那个出马仙告诉的招魂咒语,她一开始念,米朵的脑袋就摇晃的更剧烈,但是她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我,不管怎么晃她的视线都始终在我身上,阴森森地。霖霖一遍一遍的念着咒语,米朵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安静,七遍之后米朵就躺在床上不动了,然后就睡着了。
第六天,真相
米朵完全好了,不发烧了,不呕吐了,说话又变回奶声奶气的样子,又开始磕磕绊绊的努力把词语拼凑成一个句子,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再冰冷凶狠。苑苑和老州的病也好了。
这时候,我们开始聊这件事情,霖霖讲了那个出马仙说的话,老州又讲了他母亲的事,我们一起才还原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霖霖的婆婆,也就是老州的母亲是一个拒绝出马的出马仙,从前他母亲求仙家保佑他们家很多事情,这些仙家要求他母亲“出马”作为交换,也就是给人算命治邪病之类的,这样仙家才能积功德,提升修行。但是他母亲不愿意,因为他家社会地位不错,家境也不错,她根本不想从事这一行,所以每次她都会跟仙家许诺说“以后的”——儿子工作稳定以后的,儿子结婚以后的,儿媳妇生完孩子以后的,等孙女儿上学以后的……米朵再有半年就去幼儿园上学了,对于仙家来说,这是个让她兑现承诺的机会。来我梦里找我的就是这家仙堂的堂主,是个狐仙,她应该原本是想让我帮她谈判的,但是没想到我拒绝了,所以她很生气,她原本就对老州的母亲有些怨气,所以就掐住了米朵的一魂一魄,又让老州生病,想要以此来谈条件,没想到霖霖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她就占了米朵的窍,让我们带她去医院检查,科学手段医治不好,才有了后来霖霖母亲找那个出马仙来给孩子治病的事情。但是最后谈判结果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至于苑苑生病,纯粹是因为她身体虚弱,阳气不足,被连累了而已。
记得外祖母说,作为一个出马仙,你要是不顺从仙家的心意,他们就会折腾你的心头肉,折腾你最在乎的人。可是,如果是你欺骗、利用了仙家呢?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觉得,对于自己做错的事情,被小惩大诫已是恩慈。
那件事情至今已经两年半了,霖霖的婆婆还没有出马,除了老州的事业,家里有些事情并不算平安顺遂。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何时才能完结。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在想,如果我没有打断那狐仙说话,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也不需要在事后说如果。我相信每件事情的发生、每个人的出现都有它的意义。有命,也有运,有因,也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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