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回讲的活捉鱼妖的故事后,表伯还讲述了一个他后来被人下蚂蝗蛊、遇到人熊婆的亲身经历,还是用第一人称吧。 因为是很久前讲的,一些片段我可能忘了,我们那的人讲古、听古都能把各种琐事、细节记得一清二楚,我却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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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一个月又快过去了,到了九零年十月底。有一天三姑把我叫进她房里,塞给我一百块大票, 九零年的一百块,起码相当于现在两千多块的购买力。
我问三姑干嘛突然给我这么多钱。她说九号她就要改嫁了,这个屋子要给回小妃大伯家,还有田和地。
她走后我就没地方住了,她已经和张神婆商量好,让我住张神婆家。那两头猪准备杀了,这点钱让我自己买点新衣服穿,买点好吃的吃。
我心里说不上高兴不高兴,三姑还年轻,趁现在改嫁好,总不能这样守寡。雪妃妹妹还小,更需要一个爸爸,即使不是亲的,只要人好就行。但又舍不得三姑和雪妃妹子,她们走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们。
三姑改嫁那天,家里请了村里同族的叔伯亲戚们大吃了一顿算是办喜事,当天三姑就被她婆家人接去了昭平马江镇,雪妃妹妹要等到这个学期读完在去。
而那间屋子空置了,雪妃妹妹吃住都在她大伯家,我则住在了张神婆家。
十一月初的一天,我还没起床,张神婆家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气质非凡,穿着白衣白裤,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这老汉走进屋子里后东张西望,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神台上好几秒。
张神婆从厨房出来,看到大厅站了一个人,并不认识,便问那老头找谁。 那老汉笑了笑说:“你就是张大姐吧!我听一个亲戚说你家的仙很灵,我是从县里过来的,家里出了点事,想找个人过去看看。”
张神婆一听赶紧招呼坐下让他慢慢说,洗干净手倒了一碗热茶。 那老汉客气性的喝了一小口茶,放下碗说起了他来找张神婆的原因。
原来这老头的老婆上个月因为头部手术失败去世了,但是老汉说自己差不多夜夜都会梦到已经去世的老婆。在梦里总听她说不想走,舍不得自己,希望老汉能跟她一起走。老汉每次醒来都异常的疲惫乏力,这可把他吓坏了,叫了几次人来看也不灵。怕要是这样折腾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跟她去了。听一个亲戚说张神婆比较灵,所以过来找她看看,希望能把他老婆给送走。
老汉无奈的说着,张神婆听后沉默了一下,问了老汉一些他老婆生前的情况。我在房间里睡觉,他们就在外面谈话,老汉和张神婆讲了半个多钟。
最后那老汉很大方,说能送走他老婆就包个八百块的红包。不用想都知道张神婆肯定会应承下来的,要知道平时给人送鬼红包都是十多二十块,家境好的也不过五六十块。八百块的红包,相当于杀三头猪卖掉的钱,想想就口水直流。
张神婆不是什么高大全的人物,不会视金钱如粪土,那种人现实中很少。她只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这么多钱不动心那是假的,所以满口答应下来。又叫我起床煮饭招待,但老汉连连拒绝,说快点动身好,到他家里再吃饭!所以张神婆把我轰起床,收拾一番,把吃饭的家伙往黄布袋一装,便跟老汉出了门,我则跟在身后。
老头果然有钱,是开吉普车来的,那个时候能开上吉普车,起码相当于今天开奔驰S级。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以前只跟舅舅去扫墓坐过小货车,还坐过拖拉机。
老头发动了车子,一路上开的很急,一句话也没有和我们再多说。我一路只顾看沿路风景,半个钟不到,就进入了桂平县城里。
九零年桂平还没撤县设市,且勉强只有三条街,相当于现在一个小镇。以前我从来没去过桂平,看过最繁华的就是镇上赶集,甚至还以为湖南是一个村子。
进入桂平后,车没开几分钟便到了老头家,那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老头下车开门,请我们进去,一走进客厅我就惊叹连连。这屋子对比张神婆的泥砖屋子,简直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家具的对比,那黑色沙发又大又软,和张神婆三姑他们家自己做的木椅子一个天一个地。还有墙上的巨画、电灯、风扇、桌上的水果、地上的毯子,还有一台电视机。
那次我第一次看见电视机和电灯,现在想想真是感慨万分,这二十多年变化真大。我和张神婆坐下忍不住东张西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那么新鲜。
老汉给我们倒了一杯茶,然后走进房间里去了。
我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正和张神婆吹牛,这时突然从房间里走出一个长得像屠夫又高大的中年男人,冲过来不由分说,按住张神婆就双手绑了起来。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哪见过这阵势。这时老汉也从房里出来,我将手中咬过的苹果就砸向他的脑袋,然后向门口逃去。
老汉头一歪躲过了砸向他的苹果,冲过来敏捷的伸出手把我一拉,丢回沙发上去,也让那屠夫给绑了。张神婆也吓到了,她虽然捣弄神神鬼鬼,但始终是一个农村妇女,哪里见过这阵势。
那屠夫绑好我们之后,左手拎着我又手拎着张神婆走进了一个房间,把我们关进了一个大铁笼子里。锁头一锁,我们瞬间就懵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被关进笼子之后,老头和那屠夫把房门一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大喊大叫也无人来解救,就这样我们被关了三天。
第三天我和张神婆已经饿的只有呼吸的力气了,口渴的仿佛能喝下好几桶的水。到了下午门开了,是老汉来了,他依然穿着白衣白裤,拿了饭菜和水给我们。我和张神婆狼吞虎咽的吃完后没多久,头一晕又全吐了出来,饿太久了一下吃东西不行,喝了一点水后才好了一点。
老汉眯着眼睛问我们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起来。
张神婆有气无力的问老汉,不是说找我来送你老婆的吗?怎么就突然把我们给关起来了,这是犯法的事情啊!而我蹲在笼子一角不敢说话。
老汉手摸了摸额头,一脸怒气的问张神婆前几天是不是在浔江(我们那叫西江)杀了一条大鱼,还把它连魂都驱散了。
一听老汉这样说,我们就大概明白了,那鱼妖就是这个老汉养的,张神婆那天猜的果然没错。原来老汉找我们就是个骗局,至于他怎么知道是我们杀的呢?
老汉告诉了我们,他是一个养鬼人,这条鱼他养了整整七年,就这么被我们杀掉,废了他那么多年的心血,我也要把你们杀了炼成浑浑噩噩的厉鬼。
我们不是什么高大全的人,听到老汉这样说,马上跪求老汉把我们放了做什么都行。至于老汉养鬼干什么,那水鬼鱼妖害了多少人,我们哪里敢问敢说。
而张神婆赶紧和老头说,只杀死鱼身,那水鬼被她关进了一块槐木牌里了,所以你感知不到它,以为它被驱散了,要的话可以还回来的。
老汉一听水鬼还在,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说让我们赶快交出那槐木牌,再帮他做一件事情,那就可以一笔勾销。
张神婆连连答应,说马上就可以给回你,什么事情你说,我做的到肯定会做。
老汉点点头,说先把槐木牌拿回来,要你做的事情之后再慢慢说。话一说完老汉打开了笼子门把我拉出来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油腻腻的小瓶子里捉出来一条手指粗的蚂蟥,直接硬塞进了我喉咙里。
我用尽了全力挣扎也挣脱不了,手挖喉咙也没用,喉咙一凉又一阵干呕,蚂蟥还是进了肚子里,我顿时恶心害怕的不行,胃酸都吐出来了。
老汉扬手给了我一耳光,说这蚂蟥是蛊的一种,吃药打针都好不了,进入肚子只吸血不会痛,但一个月后人就会因为血被吸光而死,你现在马上回家把那槐木牌给我拿回来,否则你们两个都要死。
我摸着痛的火辣辣的脸,头点的像鸡吃米。
就这样我回家拿槐木牌,张神婆要留在这里关着做人质。老汉亲自开车跟我来拿,进了家门口,我告诉老汉,那槐木牌在神台后面木柜的陶缸里。
老汉走过去从木柜里翻出了那天张神婆装水鬼的陶缸,一把扯掉了封口的红布,面露喜色的往里一看,顿时脸色阴了下来。
老汉愤怒的转过身,手里的陶缸就往我身上砸来。我一歪身子躲了过去,那陶缸摔在石头门槛上,碎了一地。老汉冲过来扇了我两大耳光,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难受的不行,赶紧说真的没有骗你,我亲眼看到装进去的,让他放开我让我来找找。
但老汉哪里愿意听我解释,又给了我两个大耳光,打的我头昏目眩,脑子都是嗡嗡声。 老汉捉住我的胳膊,凶神恶煞的威胁我快拿出来,不然一把火烧了这个屋子,再把你们两个杀了炼鬼。
老汉此刻俨然是一个魔鬼,有种让人反抗不了的绝望。不过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雪妃大伯的声音,他那粗嗓门一声五嫂在家吗?我就感觉救星来了,赶紧大喊大伯快进来。
雪妃大伯年纪不满四十,典型的庄稼汉,他还养了两塘鱼,干了半辈子农活,力气大的很,要他进来肯定能打翻这个老头,所以我大声的叫他进来。
雪妃大伯听我大喊跑着进了来,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狈还有老头挟持着我,以为来了土匪。他立刻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在大门口堵住了老汉,厉声问他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嘛的。
老汉不是普通人,看着有人拿菜刀在门口堵住自己,他并没有怕的意思。老汉威胁雪妃大伯把菜刀放下人赶快走,不然他扭断我的脖子。
但大伯也不是傻逼,叫走就走,所以两方僵持了两三分钟。也许是不在自己的地盘,怕等下会有更多人过来那就惨了,所以老头拖不得,于是他又打出了一张牌,说张神婆就被他关着,他只是来找一个东西,找到东西就放人,否则就一把火烧死她。
我告诉雪妃大伯,张神婆确实被关着呢! 雪妃大伯听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菜刀,让老汉赶紧先放开我。
老汉见雪妃大伯放下了菜刀,得意的笑了笑说:“想张大姐平安回来就让开”。说完便毫不在意的走出门口,迅速上了车并丢下一句话:“明天晚上把槐木牌送到桂平一中学校门口,他会来拿,否则就烧死张神婆。
吉普车扬尘而去,雪妃大伯赶紧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然后他让我在家找槐木牌,他和人去镇上派出所报案。
我回到家开始找那个槐木牌,明明亲眼看到张神婆放进去了就是找不到。那天她用红布封了口,并没有被揭开过,那这槐木牌能凭空消失吗?我整整找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找到,整个屋子都被翻过来了,急的团团转。
到了下午,一辆三轮摩托警车来到了家门口,雪妃大伯也在上面,还有两个民警。大伯把民警请进了屋子,然后让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民警同志,我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民警听的半信半疑,反复询问我是否在撒谎,我一再保证没有半句假话后,民警开始在屋里拍照,并让雪妃大伯在一个本子上按手印。最后民警让我带路,上了他们开来的三轮摩托车往桂平开去。
小时候以为警察就是万能的,专捉坏人,在车上我相信今晚或者明天张神婆就能回来。然而我带警察转了好久,找到养鬼老头那间房子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到第二天在桂平一中学校门口守,也没有见到老汉来,最后整整三天派出所方面都没有任何消息回来,村里人议论纷纷。
我吞了蚂蟥拖不得,雪妃大伯让我去昭平黄姚找一位赤脚医生看看,说那个人是他表哥懂这个,大伯写了一封信让我到了交给他老表就行。
去昭平黄姚怎么去,雪妃大伯没有说,更不会带我去,毕竟我和他非情非故的。现在的情况是我只有20多天的时间,雪妃大伯只告诉我在昭平黄姚有人懂这个能给我看好。
我在村子里唯一能依靠的大人就是三姑和张神婆,三姑改嫁走了,张神婆又生死不明呀无音讯。雪妃大伯也躲着我,白天遇到他都拐弯走,也许是怕我麻烦他带我去黄姚,更可能是怕我肚子的虫子治不好人活不下来,毕竟非情非故谁愿意惹这种倒霉事。
张神婆不见后第五天早晨,我一起床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都是换洗的衣服和手电筒。我把张神婆那根针和送我的小刀也拿走,最后在神台木盒里找到了那颗妖蛋也带走,我带走这些的原因只是出于保管的目的。
雪妃妹妹一早就来张神婆家,问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治病是不是。我问她怎么知道我要去治病的,她说大伯说的,说你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
听到雪妃妹妹这样说,我不禁的感叹起来,我本是个流浪少年,遇到三姑和张神婆才得以在这个村子栖身半年。如今三姑改嫁别处,张神婆又失踪,这里什么都不属于我,我在这呆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呢?对于我来说,目前的人生目标就是去湖南找到妹妹,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呆在这个村子呢?这样想了一下,离开也不觉得有多么不舍。
我问雪妃妹妹舍不舍得我走呢?雪妃妹妹摇摇头,说她快考完试也要走了去她妈那里。 我给了雪妃妹妹两块零花钱,告诉她长大了我会去她家里玩的,让她好好学习。
走到门口把门一关,雪妃妹妹还是哭了,我也哭了,雪妃妹妹看着我的背影远去。这一走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那年代靠书信来玩,不像今天有手机、QQ这些通讯方法。我肚子里的虫子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而且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大伯说的那个赤脚医生。
这去黄姚怎么去?那年代交通可没有那么发达,偏僻地方都是靠走路。问过村里一个在昭平修过路的阿叔,他告诉我走路到蒙山就有车到昭平,然后再坐车到黄姚。
从我住的江口镇到蒙山县要经过五个乡镇,其中有三个乡镇是山里的,山叠山连绵数十公里,有小半路程需要步行,大约30公里。
从镇上问人搭到了去官成的车 ,在官成又搭了去同和的车。到了同和已经是下午两点点了,最后又从同和搭拖拉机到宁康已经四点多,接着没有车搭了。我想趁晚八点前能赶到夏宜瑶族乡,因为过了夏宜就是蒙山,当然这都是在路上问人告诉我的。
一个路边抽烟杆的老头告诉我,从宁康走到夏宜,他年轻时候经常走4个钟不到。如果我走的话也估计是四个小时左右吧!明天也是步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先走到夏宜去,明天早上从那搭车到蒙山。
这里是真的偏僻,和江口不同,江口一半平地一半山,而这里全是山,虽然隔一两里远就有村子 。我走到了傍晚六点半,估计已经到半路了,天已经黑了下来,能不开手电筒走路的时间只能半个钟了。
到了七点已经黑的看不到路,我不得不打开手电筒,估摸着再走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夏宜,想到此虽然累,但还是加快了脚步,在山里过了晚上十点可不是好玩的事。以前的人就是能走路,现在年轻人走个几公里就累死累活的,那时我们直接走几十公里,有的人还能肩膀挑着东西走。
打着手电筒走在大山中间的路上,我却一点都不怕,毕竟这几个月的经历锻炼了不少,鬼已经不那么可怕了。不过这里要提醒的是,在人烟稀少的深山,鬼是很少的,那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精怪,多是动植物成精。
但是不怕不代表不会遇到,不代表它们不会捉弄你。我的八字和出生时间都注定了我比较招这类东西接近,从小到大都如此。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起雾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总觉得走了好久,似乎比老头说的远的多了。
又走了一个多钟,脚底似乎起了泡,走路速度也慢了下来,我不得不感觉到老头说了大话。
脚底起了泡正想坐下休息,却看到周围似曾来过,手电筒照了一下,这不是刚才已经走过的路段吗?
路边有五颗大松树,明明我刚才已经走过去了,现在竟然又回来了,真是邪门了。
难倒遇到了张神婆曾说过的鬼蒙眼了,也就是民间鬼故事常说的鬼打墙,我们那叫鬼蒙眼。
鬼蒙眼这种事情科学的解释是,人的双腿长短不一,在没有方向的地方走路往往会走回原处,也就是绕一个大圈。
但是在只能往前或者退后的山路上,哪来的地方给人绕圈,况且从不曾走到路外边去。相信遇到过鬼蒙眼的人都很难相信那科学的解释,就如那些鬼火和鬼压床的科学解释一样。
按张神婆的解释就是,鬼蒙眼是因为它逗你玩,如果走不出去的话也不怕,到天亮自己会失效的。但是走不出去你也乱走乱跑,那就可能会出事。
但是我怎么可能会等到天亮,也许是真的走错路了,我朝松树根拉了一泡尿,管它鬼蒙眼还是走错路。
“当”的一声,我尿还没拉完,从山上飞来的一块小石头砸在松树树干上。我开始还以为是松果掉落没在意,结果拉上裤子后,山上又是几块石头砸过来。
这夜晚难道有人在这里?我朝山上大喊了几声:“谁在这里扔石头啊!我捉到你你就死定了!”
我喊了几声山上没有回应,我便从地上拿了几块石头扔过去反击,一边扔一边骂。那山上扔的石头更多了,我不得不躲在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松树后面躲避。
我躲在松树后面手电筒朝着扔石头的山上照去,树木野草长的严严实实郁郁葱葱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到石头从里面被扔出来。
估计是猴子类吧!在这里我可惹不起它们,于是赶紧捉起袋子往前逃。这下我小跑着前进,又走了一二十分钟,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人在唱山歌。我以为到了有村子的地方了,加快了脚步走了跑了五分钟左右,竟然又回到了那五颗大松树下。这下可以确认是真的鬼蒙眼了,怎么办呢?而且现在松树下有个人站在那里。
那个人是个老婆婆,穿着花衣裳打着赤脚在那里唱山歌。这个老婆婆驼着背,浑身脏兮兮的,脸黑的像大猩猩。
这深山的夜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老婆婆,我隔着三十多米手电筒照过去,壮着胆子大喊阿婆你在这里干嘛呢?
阿婆早就看到我过来装没看到,现在听到我在喊她,便用蹩脚的语言招呼我过去跟她唱山歌,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勉强听的出“过来唱歌”四个字。
我答她说:“我要赶路呢!哪里有时间唱山歌啊!这里我走了几次好像迷路了,阿婆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到夏宜吗?”
老婆婆像太监一样奸笑了两声,还是用蹩脚的语言说:“你走不出去的,我肚子好饿了!”
一听阿婆这样说,我莫名其妙的吓了一跳,忙说:“阿婆我袋子里有面包和鸡蛋,给你吃你告诉我怎么走出去吧!”
阿婆黑漆漆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叫我把鸡蛋和面包拿过去给她吃,她腿脚不便。
说实话,从阿婆说我走不出去,她肚子好饿了这句话,我已经猜测到了她可能不是人类。我手往袋子里摸去,不是摸面包鸡蛋,而是张神婆的那根针,我出门时用布包着放在袋子里。
我会拿着针走过去,如果不对劲就扎死她。
我摸向袋子里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随手拿出来一看,不由得吓尿了,这不就是张神婆那天放进瓦坛子里的槐木牌。
这槐木牌装着那个附上鱼身的水鬼,那天明明怎么都找不到,现在怎么跑到了我的行李中去了。
一看是这槐木牌我吓的赶紧扔到了地上,正想再摸那根针的时候,那老婆婆竟然冲到了我面前来。
这距离我终于看清了这个老婆婆的样子,它根本不是人,尖嘴猴腮的黑脸,鲜红的大嘴唇有几颗尖牙露出来。它伸起的双手只有四根手指头,指甲又红又长又尖,驼着背身高不到一米三。穿着的花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看这模样倒向张神婆说过的山魈鬼。
山魈鬼虽然也叫做鬼,但它和一般的鬼魂不同,它是有实体的动物,喜爱吃人肉。山魈鬼是山精野怪的一种,性质和狐仙狼人类差不多,比野人聪明,活的年月够长甚至能冒充人也难以分辨出来。
关于山魈鬼,我们这把这种山魈鬼叫做人熊婆。很多农村人小时候听到的老婆婆吃小孩的故事主角就是它。那故事是说有个吃人的老婆婆冒充别人的外婆,帮人照顾孩子,但最后孩子都被它吃掉了,相信很多七零八零后儿时都听过。
张神婆也说过,山魈鬼最怕打雷和鸡叫,它力气大的很,我肯定打不过它。我没来的及找到那根针就被山魈鬼扑倒在地上。
背后传来一阵剧痛,被扑倒的时候背部竟然顶到了一块石头,真是够倒霉的。我胡乱挣扎,右脚缩回来朝着山魈鬼的肚子用力一顶,把它蹬到了一边去。虽说它力气大,好歹看起来最多只有七八十斤体重而已,况且这情况我完全是用尽全力去蹬开它。
趁着这个机会我爬起来撒腿就跑,那山魈鬼爬起来气的嗷嗷叫追在后面。我跑了一阵最后跑不动了,发现竟然又回到那五颗松树这里,实在是情绪要崩溃了。
“牛屎,牛屎,快涂满全身!”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娃娃音,她叫我把牛屎涂在身上。
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看到路边水坑有好多牛屎,也不管这个说话的声音是谁,过去捉起一把牛屎就往身上脸上抹。这牛屎别看它和泥巴似的,可是那味可真恶心啊!但管不了那么多,我七手八脚一下就把自己抹成了个“牛屎人。”
我刚抹好牛屎,那山魈鬼就追到了树根下,它竟然没看到我,在松树根下转了好几圈,气的在地上撒泼一样打滚。
山魈鬼找不到我,我已经没有力气跑了,一个咕噜钻进路边的灌木丛中去,关掉手电筒。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再走了,说不定躲过了山魈鬼,还会钻出别的精怪邪灵来。相信年纪超过40的农村人都知道,八九十年代是最乱的,横死冤死的人很多。
我躲在树丛中,牛屎的气味实在难闻,这还不打紧,身上奇痒无比,可能是过敏的原因。在灌木丛中躲了很久感觉外面没动静了,我便打开手电筒找了个水沟洗干净身子,接着又找了个地方躲到了天亮。
天亮后回到那五颗松树,树根下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那槐木牌静静躺在地上。我想起昨晚的那个叫我把牛屎抹身上的娃娃音,又想起那天浔江边大哭的小女孩,莫名的心软起来。况且这个小水鬼张神婆打算要来养,万一她回来了不见就不好了,想想我又把它捡起来放回了袋子里。
接着往夏宜走去,走了二十分钟不到,就看到当地人出来放牛了,我问其中一个人夏宜圩有多远,他告诉我走路还要两支烟就到了。
果然,走了没多远就到了夏宜,在那粉摊花5毛钱吃了个粉,本以为有车搭的,结果夏宜连通车的路都没有,只能问了人走路到文圩,再从文圩到昭平。到了昭平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竟然那么远,主要是山多绕来绕去,要是走直线那就近了3分2。所以高速公路才能称高速,因为拐弯少缩短了距离。
让我想不到的是,从昭平去黄姚竟然还搭了近五个小时的车才到。这一路搭的车都是靠问人的,毕竟我是个文盲,识字是后来的事情。
本以为黄姚也是个繁华的地方,下车后看一点都不繁华,那些屋子和我们那不同,都是青砖石头所建。我要找的人是雪妃大伯的表哥,也就是雪妃妹妹的表伯,在黄姚一个叫夏白的村子,姓黄。问了人才知道,这个村子不在黄姚,而是在隔壁的巩桥乡。此时天已经渐黑,也不知道巩桥乡有多远,昨晚听那个抽烟杆的老头说夏宜乡走四个钟不到,结果远了一倍。所以这次有人告诉我走到巩桥只要一个钟不到,我也不敢信。数了数身上的钱,从桂平江口镇来到昭平黄姚镇,吃和搭车共去了23块钱,只剩一百零九元,去看病不知道还要多少钱。虽说那时候有的偏僻村里没通电,但是镇上以及周围的村子都已经通电。我趁着灯光在黄姚游览了几圈,最后在一个石头雕像下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就走路到巩桥乡,原来真的没有多远,半个多小时就走到了。从圩上走到雪妃大伯表哥的村子,也就二十多分钟。问了人后找到了雪妃表伯的屋子,但屋里没人,邻居说他们小孩上学,大人在镇上卖菜去了。
直等到了傍晚,才看到一个带着老军帽挑着框子的五十岁上下的老汉出现,看到我蹲在他家门口,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问我坐在这里干嘛?我说我找黄进军。
这老汉说他就叫黄进军,问我哪里来的,找他有什么事。我从袋子里拿出雪妃大伯写的那封信交给他,他拆开看了两眼又收起来,把我请进了屋子里。
进屋坐下给我倒了茶,又问我几点来的等了多久之类,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都如实回答,我问他怎么叫他呢?黄进军说叫他黄老伯就行。我们用客家话交流,又聊了一些七七八八,这时一个四十多的妇女回来了,还跟着两个小女孩。黄老伯说这是伯母,那两个是他女儿,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县里上高中一个在黄姚上初中,一个大女儿嫁到了隔壁村。
我空手而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黄老伯夫妇都是实在人,也不会在意这些客套的东西,况且我也不是大人。
黄老伯家是个祖传的巫医,从他往上数四代都是,就是专治各种怪病。例如曾经有个人肩膀疼,打针吃药都不好,去了市里医院看也看不出问题。后来找黄老伯一看,原来是被鬼拍了肩膀所致,轻松就治好了。再就是有个人和瑶族姑娘谈恋爱,最后又甩人家姑娘,结果被下了蛊在大脑,人都疯癫了好几个月,后来还是黄老伯治好了。虽说如此,但治好的有,治不好的也很多。
一个小镇能有多少这类怪病,一年有十个就算多了。所以黄老伯还是要耕田种地的,靠这个养不活家人,况且还有四个孩子读书。
进屋坐下后把来龙去脉都和黄老伯谈了后,他弄来一碗像淘米水一样的水让我洗脸。我洗了脸后他把我叫到镜子前一看,不由吓的想哭,我整个脸都变成了紫色。紫色的脸只持续不到两分钟,便恢复了原样。黄老伯说还不是很严重,要是再拖十天半月就难搞了。
黄老伯又准备了一个大木桶给我泡澡,水里面放了不知道什么树叶,冒出的热气辣辣的。我脱了衣服刚坐进去肚子就刀绞般的疼,疼的我差点昏死过去,幸好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接下来就从没有过的舒服感。
吃了晚饭后黄老伯把我安排在了他儿子的房间睡觉,让我好好休息,明天起床要捉虫了。
黄老伯儿子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就一柜子书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加上我连续赶了两天路,累的躺床上一下就睡着了。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走在一条河边,下着小雨天很冷。我一直沿着河边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浑身湿漉漉的小女孩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冷的瑟瑟发抖。
小女孩见我走来,抬起头露出一双黑洞洞骇人的眼睛,我吓的想跑腿却动不了。小女孩站了起来,全身滴着水向我走了过来。
我看清了她的模样,这不就是那天的小水鬼吗?看到小水鬼我又怕又急想跑,就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女孩说话了。
她问:“哥哥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她的声音幼嫩而又悲伤,似乎在乞求。
我听到小女孩这样说,心里少了一丝恐惧,忙说:“小妹妹你从哪里来啊?要哥哥帮你什么忙就说吧!帮的了我肯定帮,帮不了你也不要害我性命行不行”
小女孩告诉我,这是在梦里,她说她6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病治不好了,最多只能活三个月。
就在宣布生命倒计时没几天,家里来了个人跟她父母说能治好她的病,只要让他带走这个小女孩就行。起初父母不答应,后来那人给了小女孩父母一大笔钱,说半年就带小女孩回来。她父母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去,即使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
最后小女孩就被带走了,那个人给小女孩身上纹了很多奇怪的东西,精挑细选了一个日子,把小女孩带到江边扔下去淹死了。
小女孩告诉我,被扔进了江里淹死后,那个人把她的尸身捞起埋在了江边的小树林里。她的魂被收进了一个碗里,碗里面装着江里舀来的水。她在碗里住了好久,突然有一天碗里被放进了一条手指大的小鱼,那条小鱼嘴巴一吸便把她吞到了肚子里去,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了一条小鱼。
自己占了小鱼的身体,接着被那个人放进了江里。起初她和普通小鱼一样,吃吃小水虫,在水草间嬉戏。最后自己越长越大总是吃不饱,有一天她把游泳的一个小孩拉进了水底吃掉后,整整饱了一年。
后来她越来越饿,为了吃饱就每天到处游找游泳的人拉到水底淹死来吃。开始吃一个人饱半年,后来吃一个人只能饱一个月,没人吃肚子饿的难受,就每天去岸边引诱人上当。
小女孩说直到那天我杀死了那条鱼,她才得以解脱,浑浑噩噩了那么久,终于清醒自由了。
由于她这几年吃的人都是童男,和那些孤魂野鬼是不同的,魂体非常的纯净,由于被取走了妖蛋(也叫妖丹),所以才变成这幅摸样。
小女孩让我把她从槐木牌里放出来,并把妖蛋还给她,还希望我帮她找到她生前的父母,希望能再见父母一面。
说完这些请求后,小女孩给我磕了三个头,我忙把她扶起来,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冷,浑身湿漉漉的。
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只知道自己叫黄童童,家里人都叫她小懒黄。小懒黄虽然模样才6岁,但是她已经死去8年了,年龄只比我小几个月而已,所以说话都不像6岁的小女孩。
我问她要怎么才能把她放出来,那天你怎么从瓦坛子里跑出来的,又躲到哪里去了,把你放出来会不会害我。
小懒黄告诉我,把槐木牌刻的东西磨平,然后放进水里就行。另外把她放出来的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的阿姨,又悄悄放进你的袋子里。
我问她什么白色衣服阿姨,长什么样。小懒黄直摇头,表示这个是秘密,阿姨告诉她不能乱说。
梦醒后第二天我把昨晚的梦告诉了黄老伯,他一听就来了兴趣,连忙叫我把槐木牌拿给他看看。
这是一块大小厚度和巴掌差不多的木牌,上面刻着些文字符号和小人,我也看不懂。黄老伯拿过来摆弄了一番,也看不太明白,便又把它还给了我。
我问他能不能放,黄老伯告诉我,说这就是常说的缘分,放不放让我来决定,不过先把肚子的虫捉了再说吧!
十一月份的天气还不算了,穿一件衣服也可以,到了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黄老伯说开始了。
给我安排了和昨晚一样的水来泡澡,水还是那么辣,蒸汽辣的直咳嗽,眼睛直流泪,但是肚子不痛了。
泡了澡后,黄老伯给了一杯又咸又辣的东西给我喝后,让我把上衣脱掉躺在地上。他拿来了三个鸡蛋在我肚皮上滚,一个鸡蛋滚了五分钟左右。三个鸡蛋滚完后,我直感觉肚子一阵翻腾,喉咙痒痒,坐起来忍不住呕吐。
黄老伯早就准备了一个桶来给我吐,这一吐竟然吐出了一条香蕉般大小的粉色蚂蟥,它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我看到这么大一条蚂蟥从嘴里吐出来,顿时恶心的不行,又吐了一阵,只剩胃酸了。
黄老伯从灶底铲了一些柴灰倒进了桶里,笑着问我怎么样,感觉好多了没有。
我点点头,黄老伯把那滚过肚皮的三个鸡蛋拿过来,一个个砸开,里面的蛋黄蛋清都变黑了,实在是吓人啊!
这就是蚂蟥蛊么?这东西怎么养的,不只是蚂蟥那么简单。也是经过了巫术的加工,说不定蚂蟥身体里的是一缕人的意识所占据,这谁又知道呢!这玩意科学都解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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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苦难真多啊,三姑、张神婆、小懒黄、被鱼淹死的人和他们的家庭,还有故事的主人公……但是每每能看到劳动人民纯朴、善良的秉性,对生活热爱和坚强的态度,我就感到我们的民族一定会越来越好。
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真的,邪术害人最终自己也难逃恶果。
有时间我会把后面相关的 不同地方三位“先生”先后和邪师斗法的经过,还有观音救苦的事写出来。一些是我听工友说的经历、见闻,这工友是梧州人,他和我表伯从不相识。但我两下对照竟然让我知道事件的前因后果,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由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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