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董先生只觉得两眼似被万把利刃猛一刺一般的,疼得他天昏地转,双手捂着眼睛,“啊呀”一声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姚氏兄弟忙上前抱住,只见他浑身发一抖,汗流不止,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殷出鲜红的血来。众人用力地把那手儿挪开,想让先生睁开眼睛看一看,但紧闭的双眼却再也睁不开了。
姚县令忙命二弟背了先生,其他人帮着弄回了家。
这一一夜的三更时分,姚家的老爷子果真升了天。
第二天,姚家发出讣告,所有的亲戚朋友逐一到齐,众人向死者行过辞别大礼。
第三天帮忙的人在那选定的风水宝地上砌好了墓一穴一,等待出大殡。
临出殡时,躺在床上已经失明了的董先生发话了:“棺木抬到墓地,要等良辰吉时方可下葬。切记,切记!”
姚氏兄弟忙上前问道:“怎样才算良辰吉时?”
只听先生发出一种一陰一森森的声音,幽幽唱到:“鱼打鼓,狼跑林;扁担开花最上梢,一百辆车来聚群。”
直听得姚家人面面相觑,但又不敢细问。
三声追魂炮响过之后,伴随着鼓乐手的吹吹打打,姚家人鬼哭狼嚎地护送着灵柩前往墓地。
走在队伍最前面、手持招魂幡的姚县令一边哼哼着,一边在想:鱼儿打鼓,可能吗?狼儿跑林,难上难!扁担开花,没有的事!一百辆车,咋那么巧?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也只好听天由命,任人摆布了。
队伍来到目的地,孝子在墓一穴一前面跪好,抬棺人小心地将棺木放在墓一穴一口,只等那千载难逢的时机到来。
你还别说,姚县令的家乡最近干旱少雨,恰好这时热气上升,一股龙卷风自墓地西边的河面形成,吸起河水中大量的鱼儿向东飘来,到达墓地上空,风力骤减,那鱼儿纷纷下落,正砸在鼓乐手的大鼓上,“咚,咚咚,咚咚咚”,这不就是鱼打鼓吗? 无巧不成书,也就在这时,东面山上一位猎人追赶着一只狼快速地跑下来,那狼也许是吓昏了头,不往东,不往西,不往南,也不往北,直奔墓地而来,上演了一出“狼跑林”。
至于“扁担开花”嘛!
今天正值南面村子的集市开集,一位肩扛扁担的卖花之人碰巧从这儿经过,那高高竖一起的扁担一头绑满了用彩纸、绢布扎成的手工花。呵,好一个“扁担开花”!
四条应验了三条。姚县令转忧为喜,忙令人数那墓地周围的车辆。
只因为姚县令为官霸道,今日葬父,他的手下哪个敢不乘了车子前来助阵。再加上赶集人的小推车,数了数,九十九辆,与那神人说的一百辆还差一辆。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众人们都着起急来。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从正南方集市上跑过来一个人。他是卖纺线车的。今天本来带了三辆去卖,卖了两辆后却没了生意,看到这边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便一路小跑地奔了来。喔,他肩上扛着的纺线车正好凑够了“一百辆”。
“良辰吉时已到,下葬!”主持葬礼的司仪一声令下,灵柩缓缓地坠入墓一穴一,埋土、聚坟,整个葬礼完满结束。
姚县令见董先生料事如神,心中大喜,回家后对他照顾得很是殷勤,姚家子弟也仿佛一一夜之间都换了个人,变得聪明起来,老师教的内容一学就会,看过的诗书也是过目不忘。
几年后,姚家子弟个个满腹经纶,特别是姚县令的三个儿子更为出色,人们都说他们是状元的苗子,将来必定能在皇帝身边做大官,把个姚县令乐得飘飘然起来,想到大功即将告成,竟渐渐地对瞎先生怠慢起来。
起初,姚家是把董先生安置在堂屋供养的,一日三餐八个碟子十个碗,变着花样地改善伙食,酒肉不断;后来把他挪至偏房,粗茶淡饭地凑合着;再再后来,干脆以孩子大了住房紧张为由,把个身有残疾、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扔进了柴房,只让仆人一天一次胡乱地丢下点残羹冷炙,任你一爱一吃不吃,早先经常换洗的被褥、衣服,现在一整年无人过问,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所有的姚家人更是嫌那里腌臜,从此不再进入,更别说什么伺候不伺候。有时,董先生忍耐不住,要求改善生活状况,便会遭到姚家人的辱骂。他也只好忍气吞声,憋屈在心。瞎先生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眼看着身一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那真是悔不当初,可为时晚矣!
这件事被董老先生一个常年云游在外的徒弟高强听说了,他立马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看到好端端的师傅被糟蹋得如此凄惨,便上前一把抱住失声痛哭,师傅听出是徒儿看自己来了,也是好一阵心酸。哭了一会,徒儿抬起泪眼,哽咽着问:“老师,事到如今,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董先生用枯瘦如柴的手摸了摸一爱一徒,想到姚家人的负心忘义,是该惩罚惩罚他们了,便坚定地说:“有!待到今夜三更,那老儿坟上会开出一朵莲花,你去采了来,我定有安排。只是一件,采莲花时,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你采了便走,千万别回头,啥也不要管它!”
高强一一答应下来。
快到三更,高强离了师傅,按照师傅所说的位置,找到那坟,不一会儿,漆黑的夜里,那坟上现出道道奇妙的光芒,五光十色,十分耀眼,紧接着响起一种令人迷幻的音乐,坟头之上一朵妖艳的莲花冉冉升起,散发出一阵阵怪异的香味。
高强稳了稳心志,上前一步抓了莲花便采,就在这时,莲花根一部伸出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手来,死死地护住莲花,紧接着冒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头,都发着瘆人的叫一声。
高强哪里顾得了许多,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莲花连根拔起,急转身迅速地离开,只听到身后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火光,想那众鬼定是通通地完蛋了。
高强捧了那花潜回师傅的房间,在师傅的指点下,将莲花花瓣扯下来,攥出汁液滴在师傅的眼上。不一会,董先生的双眼睁开,重见光明。
高强从门后抄起一根铁棍,扶了师傅离开姚县令的家门,直奔那坟而来。
远远的师徒二人就闻到一阵阵血肉被烧焦的糊味,到得跟前,坟上星星点点的火光中还余烟缭绕。二人齐心合力,用石块把那根长长的铁棍从坟头正中揳入坟中,然后飘然而去。
与此同时,姚氏家族的人乱成一一团一,个个鬼哭狼嚎,只喊头疼。
第二天天亮,他们发现柴房里不见了师徒二人,再到父亲的坟上一看,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姚县令忙令姚家人去拔,可那铁棍稍一晃动,所有姚家人的头就疼起来;铁棍晃动得厉害,所有的姚家人的头就疼得厉害。铁棍始终没能拔一出。 姚县令只好让人回家取了一口大铁锅,将那坟头和铁棍一起盖了个严严实实。
欲盖弥彰,很快姚县令虐待有功之人遭到报应的事人人皆知。只要人们从那坟前经过,都纷纷拿了石块丢向坟头,每丢一块,姚家人的头就剧烈地疼一下。不久,那里就变成了一片乱石岗,姚县令在日复一日的头疼中死掉了。
从那以后,所有的姚家子弟又像以前一样不开化起来,也就别指望考取什么功名、做什么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