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76年本应是平静的一年。
这是弭兵之会后的第三个年头,南方的吴、楚虽然依旧彼此虎视眈眈,毕竟没有发生新的摩擦;北方的霸主晋国刚刚击败了白狄和秦国,又料理完毕曹国的内乱,正好可以息兵养民;宋国虽然有鱼石和华元的博弈,但那终究是宋国内政,放在国际上,算不得什么大事。各国内部的纷争时时都在发生,或隐或显,或大或小,争权夺利,争功邀宠,早已司空见惯。
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忽然扔进来一块石头,平静的氛围迅疾被打破。
夏日炎炎,楚国大军又一次北上了。
楚共王熊审亲自率军伐郑,显然不是毫无来由。此前一年八月,郑成公姬睔念念不忘许国的土地,派遣公子姬喜(字子罕)率军伐许,结果被许国击败;姬睔怒不可遏,亲率大军出征,攻入许国外城,许国没办法,只好割让土地,向郑国求和。
郑国开国的郑氏三公
许国是楚国的忠实追随者,数十年如一日,从无动摇q.i.-.w.e.n.c.o.m。熊审此次伐郑,必然与郑国伐许有关。当然,这更像一个完美的借口,熊审以此为契机,再次踏上了北上中原与晋国争霸的征程。
弭兵之约,如此轻轻一翻,就变成了历史,变成了满篇空话。
出兵之前,不乏反对的声音。楚大夫熊贞(熊审的弟弟)质问道:我们刚刚与晋国结盟,现在又违背盟约,不合适吧?
司马子反回道:只要形势对我们有利就足够了,管它什么盟约不盟约的!
那时,德高望重的申叔时已经告老,住在自己的采邑申地,听闻子反的言论,不由一声叹息:不守信用,又不讲礼义,子反要遭大难了。
子反要是听到,恐怕要骂他迂腐。
楚军一路急进,纵穿郑国之境,一直打到暴隧(郑国北境之地,在今河南省原阳县原武镇),而后又顺道伐卫,攻至首止(卫地,与郑毗邻,在今河南省睢县东南)。楚国退兵后,郑国不甘示弱,由公子姬喜率军,南下攻楚,夺了楚邑新石(在今河南省叶县)。
对于楚国的这次北伐,晋中军将栾书反应十分激烈,欲举兵南下,报复楚国的背盟之举,下军将韩厥拦住了他:楚国背盟,必失人心,这是自取其咎,民众若叛离,他靠谁来打仗?我们不必劳师远征,让楚王继续犯错吧。
说是这么说,晋国终究不敢对楚国掉以轻心。经过一番谋划,晋国使臣四方奔走,终于在此年十一月促成了晋、齐、鲁、宋、卫、郑、邾、吴八国大夫参加的钟离之会,以盟约的形式,缔结了南北夹攻楚国的崭新联盟。
十一月,冷风瑟瑟,楚国正忙着把许国举国迁入叶地(楚邑,在今河南省叶县西南),以避开郑国三五不时的侵袭,许国的旧地,就等于拱手让给了郑国。对此,楚共王熊审并不担心,用不了多久,他会去夺回来的。他很乐观,因为楚国战车奔驰在郑国和卫国的土地上时,晋国竟然未发一兵一卒。
就在此时,晋、吴等国在钟离相会的消息传来了
这是一个很坏的消息,熊审不由心头一紧。
雾气如鬼魅一般,将树木缠裹起来,在北方盛寒的夜晚,它们聚集在冰冷的树枝上,越积越厚,终于形成灿烂耀目的雾凇奇景。公元前575年正月某日清晨,鲁都曲阜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推开门,便看到了如此美妙的景观。只不过,当时不叫雾凇,鲁人称之为“木冰”。在那时的人们看来,“木冰”很可能并非什么美景,而是不祥之兆。按照古老的阴阳五行理论,木为少阳,而冰由水成,为阴之盛,班固在《汉书·五行志》中说:此人将有害,则阴气协木,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为了证明这个观点,班固还说:是时叔孙侨如出奔,公子偃诛死……是岁晋有鄢陵之役,楚王伤目而败。
是时与是岁,说的都是公元前575年。
雾凇的形成,显然不是因为雨水,而且,它也与人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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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成公十六年》书影
班固提及的三件事,鲁人叔孙侨如出奔、鲁公子姬偃死以及晋与楚的鄢陵之役,彼此纠缠错结,若要理清其中脉络,当从鄢陵之役说起。
鄢陵即是公元前722年郑庄公姬寤生击败大叔姬段的鄢邑。鄢本是妘姓小国,周室东迁之初,被郑武公姬掘突所灭,成为郑国一邑,后来更名为鄢陵。晋、楚两国在鄢陵开战,当然与郑国有关。
公元前575年春,楚共王熊审在被晋、吴等八国的钟离之会困扰多日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分化其联盟的办法奇~闻~网。其实这个办法他几年前刚用过,就是收买郑国。上次用的是金银财宝,这次用的是土地——熊审表示要把汝阴之田(汝阴即汝水之南,约在今河南省郏县与叶县之间)送给郑国,以此诱使郑国叛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