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是一个独立的节日,同时也是年节的终结。元宵之重要在于其为新年首个月圆之日,其时间点在夜,故称元夕、元宵;其核心节物是“灯”,故燃灯、张灯、赏灯、猜灯谜是其重要习俗;其精神内涵是“狂欢”,无论是张灯结彩、歌舞百戏还是宴饮游乐都为热闹,故谓之“闹元宵”;其文化内涵也颇为庞杂,儒、释、道皆有其说。元宵习俗非常丰富,今日保留者仍不少,但有些习俗因为时代变迁,人们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娱乐方法等发生改变而逐渐消亡,这其中就有各种占卜习俗。在此,我们列举数种有趣的元宵占卜,以增进今人对古代元宵节日习俗的了解。
茧卜
茧,即今之包子,因其形状类似蚕茧,故名。蒸熟而食,亦称蒸茧。上元日吃面茧和茧卜应源于祈蚕古俗。面茧形似蚕茧,以面茧祭祀蚕神来祈求蚕业兴旺。宋代王千秋《鹧鸪天·蒸茧》词即写到蒸茧作祭祀蚕神事:“比屋烧灯作好春,先须歌舞赛蚕神。便将簇上如霜样,来饷尊前似玉人。丝馅细,粉肌匀。从它犀箸破花纹。殷勤又作梅羹送,酒力消除笑语新。”
所谓“茧卜”,是先将面粉团搓揉成蚕茧的形状,然后将写有各种预卜情况的纸条或木签放入馅中,蒸熟以后,每人探取一个,最后根据自己拿到的茧内所藏纸条或木签的内容来占卜吉凶。这种占卜常在立春、人日、元宵等节日之际进行,以元宵节为最常见,多用以占卜功名,具有很强的游戏娱乐性质。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探官》载:“都中每至正月十五日,造面茧,以官位帖子卜官位高下,或赌筵宴,以为戏笑。”唐代都城长安人家常用官位帖子为占人用签,来占人将来各人的官位高低。而且在宴席上还用茧卜来互赌输赢,游戏娱乐,大概以所卜官位的高低大小来决定由谁喝酒,如今人以猜拳行令的输赢来决定由输家喝酒。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九“造面茧”条引《岁时杂记》记载北宋都城汴京的上元风俗更为详实:“人日,京都贵家造面茧,以肉或素馅,其实厚皮馒头馂馅也,名曰探官茧。又立春日作此,名探春茧。馅中置纸签或削木书官品,人自探取(原注贵人或使从者),以卜异时官品高下。街市前期卖探官纸,言多鄙俚,或选取古今名人警策句,可以占前程者,然亦但举其吉祥之词耳,灯夕亦然”。从节前街市上有探官纸销售,可知这一习俗在当时的汴京城相当盛行。而“言多鄙俚”,“但举其吉祥之词”,可见其求吉取乐的游戏味道更浓烈了。南宋杨万里《诚斋集》有一首名为《上元夜,里俗粉米为茧丝,书吉语置其中,以占一岁之福祸,谓之卜,因戏作长句》的诗,写家人以茧占卜,各有所求:“儿女炊玉作茧丝,中藏吉语默有祈。小儿祝身取官早,小女只求蚕事好。先生平生笑儿痴,逢场亦复作儿嬉。不愿着脚金华殿,不愿增巢上林苑。只哦少陵七字诗,但得长年饱吃饭。心知茧卜未必然,醉中得卜喜欲癫。”男儿重功名,自然祈求早得官;女子以持家为重,故求蚕事成功;先生厌倦官场,只求安享平静的生活,有诗可吟、有饭可吃便知足;虽然明知不一定灵验,但当得到占卜的喜讯后依然欣喜若狂。在这里,茧卜已灵活运用于占卜功名以外的其他事了。宋人元宵词作中提及茧卜的也不少,如“且茧占先探,芋郎戏巧,又卜紫姑灯下”(李昴英《瑞鹤仙·甲辰灯夕》),“茧帖争先,芋郎卜巧,细说成都旧话”(赵必王象《齐天乐·簿厅壁灯》),“传柑相遗,探茧争先,明年今夕”(赵必王象《烛影摇红·县厅壁灯》),“探茧推盘,探得千秋字字看”(刘辰翁《减字木兰花·乙亥上元》)等等。这一习俗在两宋最为流行,清时仍有遗留,如光绪《宝山县志》仍有“造面如茧状蒸之,馅内占水旱,卜流年休咎”(《中国民俗资料汇编》华东卷上,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67页)的记载。有些地方有所变异,如民国《莱阳县志》记载上元“依月序作面盏十二蒸之,验其干湿以卜水旱”(同上,239页)。
爆孛娄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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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孛娄,北方称爆米花,南方称爆炒米,一种简单加工的小吃食品。旧时仅春节期间食用,起初主要是一种祭品,据说是祭祀“驱蝗之神”刘猛的,后来用于占卜,主要流行于吴越一带来源qiwen.tv。范成大《吴郡志·风俗》记载:“(上元)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每人自爆,以卜一年之休咎”(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14页)。其《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诗云:“拈粉团栾意,熬稃腷膊声。”自注曰:“炒糯谷以卜,俗名孛娄,北人号糯米花。”可见吴地元宵节人们以爆孛娄来占卜自己当年的吉凶祸福。不过,那时没有今天的爆米花机,而是所谓“熬稃”,即把糯米蒸熟晒干,再放入热锅中爆炒,使其膨胀爆大为米花,在炒的过程中米花会发出“腷膊”(即“哔孛”)的响声,故称“爆孛娄”。“孛娄”谐音“卜流”,又有占卜流年休咎之意,故雅称卜流。明王鏊《姑苏志·风俗》云:“十三日以糯粒投焦釜,老幼各占一投,以卜终岁之吉凶,谓之爆孛娄。亦曰米花,又曰卜流(原注:言卜流年也)。”(台湾学生书局,1986年,194页)清代江南爆孛娄卜仍盛行,乾隆时上海人李行南的《申江竹枝词》写到爆孛娄,其词云:“糯米干收杂禹粮,釜中腷膊闹花香。今年孛娄开如雪,卜得今年喜事强。”(顾炳权《上海历代竹枝词》,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28页)直至清末,此俗在上海、江苏等地仍流行,如同治《上海县志》载:“十三日,家人就灶握秫谷(或以珍珠米)爆之,花妍者吉,名‘卜流花’俗名‘爆孛娄’。”光绪《常昭合志稿》亦载:“自十三日始,以糯谷投焦釜,曰‘卜流’,盖卜流年也(原注:俗呼‘爆孛娄’)。”民国《吴县志》仍载:“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每人自爆,以卜一岁之休咎。”(《中国民俗资料汇编》华东卷上,7、429、374页)“孛娄”一词及学孛卜习俗在今天常熟、张家港等部分地区还有所保留。爆孛娄卜是根据爆炒时米花发出的响声以及米花的膨胀程度来预测当年吉凶,米花爆裂的腷膊声响大,米花开得又胖又大,便预示此年运气亨通,喜事上门,五谷丰登,反之则不吉。
占卜有预兆的实用价值,然试想元宵佳节,家家户户爆米花,腷膊之声飘荡在乍暖还寒的空气中,该是何等热闹温馨的景象呢。更何况米花除占卜一岁体咎之外,还用作妇女们的装饰品,游戏娱乐的意味很浓厚。明人李诩的《戒庵老人漫笔》卷六收录有一首佚名的《爆孛娄诗》,颇能反映当时民间爆孛娄卜的情况:“东入吴门十万家,家家爆花卜年华。就锅拋下黄金粟,转手翻成白玉花。红粉佳人占喜事,白头老叟问生涯。晓来妆饰诸儿女,数片梅花插鬓斜。”这首诗洋溢着生活的情趣,不仅具体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爆孛娄的盛况,并且详尽地描述了不同人的异样占卜:妙龄少女占卜是否有美满的婚姻、幸福的未来,白头老人占卜是否有安康的生活、长寿的命运,而更多的成年男子恐怕都在预测功名成否,农事丰否,收入多否。而当一颗颗洁白的米花犹如一朵朵迎春的梅花插在小儿女的鬓发间,成为一种美丽的装饰品时,节日的气氛便被烘染得更加欢快明丽、春意浓浓了。